春风不度+番外(46)

作者:杨弯月 阅读记录

几杯下肚,王桓就觉得有些飘飘然了。

“明日上山,我一定要打一只最漂亮的狐狸,一定能卖不少钱,到时候我们就能吃一顿丰盛的晚餐,要有鱼,最好是烤鱼。”

司马绍端着酒杯,看着王桓的样子,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眼睛,“嗯,你肯定没问题,但为什么是烤鱼,我还是喜欢清蒸。”

王桓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你不懂,荆州的山里有一个小镇名叫周湾,周湾被围在大山之中,那里人很少。有一年,我带兵误入,那里的百姓可热情了,给我们上河里抓了最大最好的鱼,烤的鲜香,绝对比你们宫里的御厨做的还好吃。”

王桓一边拿起那壶梅花酒给自己添杯,放下酒壶,又手舞足蹈地给司马绍描述那份烤鱼的动作,最后的结论是,“反正肯定比你那日烤的好吃。”

司马绍给自己也添了一杯酒,举起杯子和王桓相碰,“和阿容一比,我的过往似乎有些枯燥了。”

他尽力地想要回忆自己过去里有趣的画面,但却只想得起母妃的死,以及在那同时,他的父亲在天下臣民的朝拜和恭贺声中,一步步走向了高位。

“其实我小时候,也经常和你的几个兄长一起从学堂偷跑出去逗蛐蛐,还曾与他们一起蹴鞠。”

这些记忆太久不想,司马绍觉得他们在记忆里都已经模糊了,只是当下好不容易翻出来了,便想与人说说。

“你为什么要当将军,为什么非要北伐?”

借着王桓似乎有些醉酒,他问出了那个一直以来一直盘旋在他脑子里的问题。

王桓听见这话,趴在桌子上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神上飘,似乎在回忆。

司马绍没有催促,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这劣质的酒精实在是太醉人,他有些懊恼地摇摇头,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过分唐突了。

王桓却没有想这么多,思索了一会儿缓缓张口,“当年晋北灭亡,我们一家从洛阳南渡,准备到健康投奔叔父。我们带着一些奴仆还有大批的书卷和食物上路。那时候,逃难的难民太多了,他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一直一直跟着。我们有马车,他们却连鞋都没有。”

王桓仰起头又喝下一杯酒,继续喃喃,像是在自语,又像是在诉说多年未曾示于人的隐秘心事。

“我们用完晚餐,他们便跟在后面将我们没吃完,或者是没带走的东西一一捡去,直到有一天,趁着我们吃饭的间隙,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几岁的孩子跪在我面前,求我能赏赐些粮食给他们,救她孩子一命。”

说到这里,王桓的记忆似乎又被拉扯到那日下午,她的眼睛里依稀浮现出了迷茫,不解,最终归于痛苦。

“然后呢,你给她了?”

“对啊,我给她了。”

年纪不大的王桓从来没见人如此可怜的哭求,那个女人怀里的孩子,看起来与她家的小妹差不多年纪。

身边的侍卫和奴仆都阻拦她,她却不听,将车上的粮食足足拿了两袋,递给那女子。

十岁的王桓可能想不到,自己这样一个看似善意的举动,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那些流民已久太久没吃东西了,跟在王桓他们的车队后面捡的那些吃食根本填不饱他们的肚子,随着跟随的流民越来越多,因为极度的饥饿驱使着他们逐渐丧失人性,便成了麻木的野兽。

所以当他们看见肥美的猎物不仅拥有着令人艳羡的食物,还那样的柔软可欺后,他们便像疯了一般,向猎物露出爪牙。

先是有人冲上去抢夺那女子手里的粮食,紧接着,便有人扑向了年幼的王稚,那时身为兄长的王桓还有他们的阿娘带着护卫死死地护住王稚。但和那些已经被饥饿冲昏了头脑的野兽,侍卫的阻拦也仅仅只是一瞬。

王氏的车队被冲散了!

为了护着王稚,王桓和阿娘一直带着她逃亡,母子三人最终被困于一处山坳,那年冬天冷得让人发抖。

王稚渐渐懂了,什么是寒冷,什么是饥饿,什么是生死。

一场寒冬,体弱的阿娘和王桓没能熬过去,只有自小练武的王稚,于那一场劫难中逃生。但谁又知道,那一场雪,埋葬的是三个人。

等她拖着疲惫的身姿,凭借机灵和难民一起逃往南方,来到建康时,连她父亲都没能认出她,反而以为她是兄长王桓。

自那起,王稚也“死”了。

王桓趴倒在桌上,嘴里似乎还默念着“阿娘”和“阿兄”。她又回到了那一场大雪中,或者说,她从未从那一场大雪中离开。

司马绍下意识地伸出手抚在王桓头顶,他控制着力道,希望能将手心温热传给那个困在大雪中的女孩。

王桓突然又张口呓语道,“我要回去,回去为阿娘和阿兄敛尸。”

司马绍指腹轻轻划过王稚的脸颊,擦去那一滴泪,柔声道,“会回去的,我们都会回去。”

建康

今天是新太子,司马升的受封大殿,满朝文武百官在阶下,看着郑鹤春抱着手里不足百日的奶娃娃一步步登上了高位。

司马睿现在身体每况愈下,连绶封太子的典礼也未曾出席,只有让司马滕替代。

郑鹤春带着凤冠,华丽的衣袍后缀需要四个宫女为她提着,手上涂着精致的蔻丹,嘴角眉梢是掩不住的得意。

高高的祭台下跪伏者一众臣子,郑鹤春穿过他们,一步,一步的走上那个高台,她走的格外耐心。

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每一个台阶,以及这层层阶梯下跪伏着的人们。她走的越高,他们就越渺小,渐渐的,郑鹤春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脸。

她仿佛像是这天下的太阳一般,光照四方,泽被万民。她是神,是这晋南六州唯一的神明,而手上的襁褓,就是她的印玺,是她的荣耀与勋章。

多年来的愤懑与不满在这一刻似乎消失殆尽,还有那些卑下的,丑恶的,痛苦的,仇恨的,都与她无关了。

如果这一刻还有什么消息能令她的愉悦到达顶点,可能就是司马睿的丧钟。那个和她携手半生的男子,在她眼里,从来只是权利的附庸。

也许是因为她走得太慢,司马滕实在有些等不及了,只好冲着下面挥了挥手,几个士兵拉着一个穿着囚服的女子,跪在了阶下。

下面跪伏的百官纷纷耳语,只是下面这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太下,传不进走在高台上的人的耳朵。

所以等郑鹤春终于走到高台之上,转过身准备迎接百官嵩呼时,看见了那个阶下的女囚。她神情错愕,抱着“太子”的手也微微一抖。

不可能,前几日手下分明已经来报,那个婢女已经死了,绝不可能出现在这。

尽管如此强壮镇定,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是无法让她平复剧烈起伏的心情,她大声地冲司马滕呼喝,“蔡武王这是做什么?”

第40章 卷二群雄逐鹿 12-逼宫

司马滕看着这个死到临头的女人大呼小叫,半点儿没有理会,转身看向百官。下面的人见状,也都纷纷停下了耳语。

“陛下自年底起一直缠绵病榻,不曾召见任何妃嫔,为何这小郑氏偏偏能入了陛下法眼,陛下多年来膝下空虚,这小郑氏为何又突然有孕?我想诸位大人与本王一样,都有疑问。”

郑鹤春站在一旁听闻此言,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晃得人眼睛都有些看不分明,她当即伸出手指,那染着鲜红的蔻丹的手指像星盘一样直直地对准司马滕,“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太子就是陛下的亲生子,是陛下的血脉。如今你们见太子年幼,趁着陛下身体抱恙,欺负我们孤儿寡母,陛下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司马滕依旧气定神闲,两旁的侍卫立马上前将郑氏围住。

下面人群中渐渐因司马滕的话出现骚动,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扫向郑氏的族长,也是郑鹤春的哥哥,郑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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