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番外(80)

作者:杨弯月 阅读记录

琉汀有些为难,“可,可是......”

王遐稍稍冷下脸,“你不相信我?”

“奴婢不敢,夫人自有决断。”

琉汀低下头退出去,将门外之人请了进来。

纸窗木门,庾珉站在门口将里面的动静听了一清二楚,明知此时他应当离开,脚步却好似粘在了地上,挪动不了一点。

若他此刻走了,恐怕此生不会再与王遐有任何交集,他恍然又些不甘,等到琉汀前来开门,他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迈步进去。

两人出于礼法,以屏风相隔,王遐坐在后面,庾珉跪地在前。

“庾大人不必多礼。可是陛下那儿有什么要交代的?”

王遐的声音透过屏风传过来,有些陌生。

庾珉起身上前一步,看见屏风后面的人,“并非,是臣有事。”

王遐端直着身子,手指捏在袖口里,眼神却一直落在屏风后面的人身上,有这面屏风挡着,她做什么都能遮掩的很好,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语速甚至比平日里还要慢一些,“先生今日为陛下诵读经书,想必是渴了,先尝尝今春才贡上来的新茶,再说正事不迟。”

王遐就着手边简单的器具,沏了一壶新茶,倒了一杯,然后端起,起身绕过屏风,打算将茶杯放在屏风边的桌子上。

谁知随着她起身,庾珉也向前几步,两人距离不远,他一伸手就握住了她端着茶杯的手,吓得王遐一个激灵,手中茶水一下子撒出半杯到庾珉的手背上。

刚刚烧开的热水还冒着热气,一下子就将皮肤烫出一个显眼的红印子,在白净的手上格外醒目,王遐想抽出手拿手绢擦拭,却被庾珉更用力地握住了。

王遐不敢继续挣脱,生怕把手中剩下的半杯茶水液洒出来,只能皱紧眉头,抬头望向他,“你......”

庾珉眼睛直视着王遐,里面明晃晃地夹杂着某种热切的情绪,让王遐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本打算说得话,甚至不敢直视这样的目光太久,将脸转了过去。

“夫人,臣要说的正事与陛下无关,只与你我......”

“不要说了。”

没等庾珉把话说完,王遐出乎意料地出言打断,言语间甚至有些急促,好像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她趁着空档将手抽出,从腰侧拿出手帕擦干庾珉手上的茶渍,慌忙地转过身去,绕到了屏风后,背对着他,语气故作冷淡,“既然陛下无事,大人就赶紧出宫吧。”

庾珉握着茶杯的手捏紧,脸色苍白,嘴角勾了勾,勉强扯出一个有点难看的笑,举起茶杯一口饮下。

王遐所行所言,将一切都说明了。

新茶带着一股涩从口中一直滑落,转而蔓延至全身,手上被烫伤的部位传来一阵阵刺痛,他依然用余光看着王遐裙摆,明明是春日里,却恍惚间有凉风穿透肺腑,在身体里游荡。

王遐背过身,只听见后面传来膝盖与地板碰撞的声音,想转过身去又唯恐看见那双眼睛。

“冒犯了夫人,臣万死。”

庾珉的声音似乎带着落寞,尾调向下,怕是狠狠失望了。只是不知他所说冒犯到底是指刚刚冲动逾矩,还是他心里无端滋生的妄念。

可他的妄念又何尝不是她的呢?

闻言,王遐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宛如抽筋般的疼了一下,鼻尖微酸,让她忍不住微微仰头,用呼吸来调平自己的语调,“先生何错之有。您乃太子殿下心腹,日后自当前途无量,本宫预祝先生官运亨通,荣华无尽,得太平安乐。”

王遐手指攥紧了衣袖,生怕自己的语调漏了怯,叫他听出异样,话音刚落,不给他继续回话的机会,扬声道:“琉汀。”

一直守在门边的琉汀早就心急如焚,眼神四处打量着,生怕有人路过,这会儿刚一听见王遐喊她,便利索地推门进来,顾不及看地上散落的茶水,低声应是,恨不能尽快将这尊危险人物送走。

此情此景,多说无益。

庾珉只能对着王遐的背影拱手抱拳,未发一言,转身跟着琉汀出了偏殿的门,直到他走出殿门,余光中王遐的背影也未动过一分一毫。

听到住不远处的脚步声消失在耳边,王遐又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才敢转过身去,只见门边已无一人,才微微松了口气,瘫坐在软榻之上,任眼中清泪划过面颊。

那幅画中的背影,此生怕都与她,再无关联了罢。那些年少的幻梦,为此而生的痴念与幼稚,也都随之烟消云散。

从此之后,她仍旧是这宫墙里仅仅拥有一个姓氏的氏族女子,而他还有那些意气风发的未来,足以在史书上着墨。

庾珉走出不远,司马绍正从大殿出来,见他身边跟着王遐的婢女,神色逐渐凝重几分,走上前去,挥退了琉汀,才转而看向庾珉,微微皱起眉头,“这几日宫中传闻你可清楚?”

这几日宫中猜测两人关系的传言不休,有些甚至说是他们早在王遐入宫前便已互有情意,只迫于形势,无奈分开。

种种揣度甚嚣尘上,连司马绍身在东宫都有所耳闻。

如今瞧他模样,心里便又确定几分。

庾珉微微点头,“我知道。”

司马绍见他承认的干脆,不欲与他争辩是非对错,只开口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庾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抬头看向司马绍,“那你呢,你又如何打算?”

每日遣人送些小玩意儿到王府,想见人还得找个借口宣召,盼着联姻的世家挤破了脑袋,为了巩固眼前和平只能左右逢源的他,又如何打算。

一场困局,困住了深陷其中的所有人,困兽之斗,到底要如何,没有人知道。正是这样一种无知伴随而来的彷徨踌躇,不知所措,让他们好像看不清前路,做了一个又一个错误的,愚蠢的决定。

他们好像必须得放弃什么,他们又好像必须抓住什么。可是人都太贪心,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舍不得放弃。

两人相对而立,风将宽大的袖袍吹的鼓起又落下,像是潮水涨退,冲刷着并不坚固的心防。

“快了,子洲。”那个位子生杀予夺,掌控一切,他就快得到了。

一切总归是越来越好的,他还有时间。

两人相携出宫去,一时无话。

次日一大早

王桓就被云景拉起来梳妆,“将军要进宫面圣,可得小心些,切勿漏了端倪。宫中哪些内侍宫女,个顶个的眼尖,您这一年多真是,出了这么多的事,来来回回的出入宫禁。又成天地接触些生人。要奴婢说,您这回事了了,便尽快回荆州去,省的我在这建康城里每日提心吊胆。”

云景一边给王桓脸上扑上白粉,又仔仔细细地去掖衣角,甚至还给她加了垫肩,生怕他漏了破绽,那可是欺君之罪。

王桓不耐,“知道了知道了,说了多少次。你再拖下去,可要误了时辰。”

云景转头看看天色,还为时尚早,知道王桓不过时搪塞之言,“三公子今日也跟着去,他此时怕是刚刚起身。”

王桓在军营多年,作息固定,每日起得大早,王笙可不同,若无人叮咛,怕是要睡到卯正才起。

王桓有点惊讶,“兄长也去,为何?”

云景见她终于急了,才慢悠悠道:“还不是担心您。”话音落,她又低头俯身到王桓耳边,压低声音,“三公子怀疑太子殿下对您有不轨之心,这不是怕您吃亏嘛。”

说完,她还低声笑了几声,“要我说,您和殿下是两情相悦,天生一对。”

王桓被她突然的调侃弄得慌了神,只能板着脸故作正经,一下子拍掉云景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胡说什么!我看是对你纵容太过,连殿下都敢编排。”

云景笑嘻嘻地抽回手,王桓压根没使力气,手也不疼,“说着您还恼了,罢了罢了,是我瞎操心。”

云景将这趣闻当个笑话听,王桓却上了心,没了玩笑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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