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珉是司马绍的心腹，若司马绍愿意将人外放出宫，她也不必自找麻烦。她明晃晃地问，庾珉却不知该怎么答。

之前宫乱之时他与王遐走得过近，司马绍从未明说，他明知庾珉心思，却从未透露半点要外放太妃出宫的事。

毕竟这对他来说，不过是一道旨意罢了。

庾珉只能珉着唇，有些摸不准司马绍的心思，只能冷冷回道：“我也不知。”

王桓见状，心知这条路走不通，只能另辟蹊径，“我随口一问，子洲也不必放在心上，陛下想必在等着你，我便不多耽搁你时间了。”

庾珉却有些犹豫，王桓之前就曾和自己一同谋划过带王遐出宫之事，只是如今今非昔比，司马绍登基，他成了帝王身边风光无两的宠臣，两人之间有了身份之别。

脑子里闪过种种利害，但还是在王桓准备离开时开口叫住，“将军，不知夫人如何？”

王桓心里有些惊讶，但还是定下脚步作答，“多谢大人关心，阿姊一切都好，平日里光顾着打理宫中事务，怕是比你我都忙碌。”

庾珉哂笑，“如今陛下后宫空虚，宫里的事情确实多赖于夫人操心。”思及王桓刚刚的问话，庾珉还是开口，“若将军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必定竭力相助。”

王桓闻言挑着眉毛，但并未说什么，只拱手作揖，全当道谢。

等庾珉走远，她盯着这人的背影若有所思。庾珉又不是什么烂好人，她有什么忙能让他竭力相帮呢，又或者说，他想帮之人不是她。

王桓脑中迅速理了理他们之间的交集，几乎在一瞬间，就联想到了王遐。

难道他们......

她仔细回忆起被自己忽略的种种细节，心中的猜测在一件件事情上被印证，加之前段时间宫里的传言，虽然并未和两位当事人求证，但这猜测已经在王桓心中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她不自觉地心情有些雀跃，阿姊想来便喜欢字画诗书，对庾珉也赞赏有加，没想到，她竟能促成阿姊一桩好姻缘，怪不得上次阿姊还不愿出宫，这次她一提，便应下了，肯定是真的。

王桓心中激动，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回到值班所看公文。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王桓才照例出去巡视，出于一种难以名状的心虚，她特地绕开了式乾殿，找没什么人的地方绕弯子。只是她绕了没多久，还是看见了那个迈着短腿，大汗淋漓的白胖脸，长福。

“哎呦，将军，您可让奴好找，您说您在这冷宫附近巡逻做什么，这周围几宫，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长福喘着粗气，手扶着腰，后面跟着的小内侍赶紧上前扶着，替他拍着背顺气。

王桓上下打量了一眼，面色不改，气定神闲地开口，“正是因为没鬼，我才担心有人作怪，照例巡查罢了，都是为了陛下的安全不是？”

长福好不容易回口气，站直身体，脸上又堆起一贯得谄笑，“您说得是。只是陛下有事找您，宣您到式乾殿觐见，您赶紧跟老奴走一趟，别叫陛下久等了。”

王桓看见这笑眯眯的小眼睛便知道没好事，但后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还真能抗旨不尊不成，只能给属下交代几句，跟着长福往式乾殿去。

王桓为了避麻烦，足足绕了大半个皇宫，也得亏这长福运气好，找着了人，这会儿往式乾殿走还得小一刻钟。

王桓的神思却早已飞到天外去。

若司马绍今日再敢动手动脚不规矩，爷爷我必要断他手脚，将他捆起来，捆成一根人棍。绑在那式乾殿内盘着金龙的金丝楠木柱上，狠狠欺负回来。

到时候，司马绍若是敢放肆，她便叫皇宫上下都来看他凄惨的模样，让他知道招惹本将军的代价。

王桓脸上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有些瘆人的笑，好在那些内侍跟在她后面，没看见她脸上的奇怪表情。

看着王桓的步伐不紧不慢像是在逛园子，长福心中着急得不行，距离陛下让他出来找人已经足足快有半个时辰，要是再耽搁下去，他非得挨一顿责罚不可，当即开口，“将军，咱可得快点。”

王桓脑中盘旋的画面“倏”地被打断，将她一下拉回现实之中，她愤愤地回头瞪了长福一眼，最好把这个长福也关在殿里，求爷爷告奶奶地求她饶了司马绍一命。

不过，王桓的脑内小剧场终究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狂欢，很快被夏夜的蝉鸣声和拂过的清风打散。眼看要靠近式乾殿，王桓收起心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重新严肃起来。

不管她脑子里再怎么放肆，君臣之间总归是要有高低的，对于司马绍，她得小心应对，谨言慎行。

第76章 卷三朝堂之上 6-威胁？

殿门被推开，王桓的目光第一眼就看向堆满了奏章的书案之后。

没人。

眼神一转，才看见立于舆图之前的背影，她的目光瞬间被那张几乎铺满了一整面墙的舆图所吸引，这比她看过的所有舆图都更详尽，更精美。

王桓几步走过去，下跪行礼，司马绍却没转身，只听见他的声音，“起来吧，过来看看这舆图。”

如今天下动荡不安，地域划分也不断地变化，每一两年，甚至数月都会有变更，这张舆图看来是最新绘制的，北方五国格局的局面正在逐渐形成，其间又夹杂了几股小势力，其势力划分，军队人数，统领几乎都在这张图上标明。

王桓有些惊讶，看来她还是小瞧了司马绍，想拿到北方的势力分布图不难，但连敌人的军事分布都有了解，便堪称恐怖了。

司马绍偏过头，看王桓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张舆图吸引，他拿起手上的短棒，敲打在舆图之上，“如今晋南六州安定，北边与前燕，秦接壤，再往北，有西凉，夏，仇池，和赵。如今秦占据东，前燕占据西，且近一年来，前燕军屡败于秦，西凉，夏，仇池三大胡人阵营互相牵制，赵弱小却居于三国之间，虽只能隔岸观火，但也与其他三国成牵制之势。”

如今北境势力在此图上可谓明晰，王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张口便不自觉顺着司马绍的话继续道：“若四国乱，则是我们北上的好时机。”

洛阳位于中原，至今仍被前燕牢牢占据。只是前燕群狼环伺，苟且偷生，若南军北上，前燕绝不是对手，只需要北境四国无暇理会，他们说不定能一路北上至中原广袤大地。

司马绍点点头，附和着鼓掌三下，以示认同。

王桓转过身，看司马绍模样便知他心中已有章程，“那陛下有何打算？”

司马绍却勾唇一下，双臂抱胸不正经地笑着，“将军既然这么了解朕，不如猜一猜，猜对有赏。”

王桓一下子被他泄了气，还以为这人说正事能稍微正经些，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没空与他玩猜来猜去的把戏，“臣不知。”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司马绍走到桌案前面，拿起一封奏章递给王桓，“看看吧，陈子安呈上来的去年的赋税，国库开支。国库简直比他那脸都干净，朕有心北上，苦于兜里没钱没粮，实在是有心无力呐。”

王桓翻看司马绍递过来的奏疏，打仗太依赖于一个稳定的后方了，没人比她更知道打仗有多耗钱粮。

她在荆州这些年，每年有近半数的税收都拿来充了军费，为了此事，她年年都要和荆州上下官员争个你死我活，凭借着王顿独子的身份，勉强能占几分便宜。

如今携军北上，朝廷至少要派出数十万的兵马，一天便要耗费千担的粮食，若这场仗打得顺利，恐怕也至少要半年一年的时间，若不顺利，打个三年五年也不是不可能。

更不谈军械，甲胄，马匹，这简直是个无底洞，王桓深知其中不易，若没有一国之力作为后盾，北伐之战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陛下想怎么办？”或者说，司马绍想让她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