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172)

作者:羲和晨昊 阅读记录

对于李然刚才所言,他之所以这么大反应,其实也是因为当年他伍举也曾有过叛楚归晋之嫌疑的,若非当年蔡公子归生向时任楚国令尹的屈建劝谏说情,只怕他此时早已是成了晋国的大夫了。

而他说这话的目的,其实也就是在告诉王子围,对于他国人才,不但要用,而且还应该要加以重用,如此方能彰显楚国大国之气象,为日后称霸天下打下一个坚实的人才基础。

当然,这话里话外,也是透着一股讽刺意味的。讽刺李然只知追求个人清誉,而不知天下时势变幻。一昧的固执保守,而不知天命所在。

王子围在一旁听着,自是十分的受用。

他当然知道李然口舌之利,也自知论口才,自己绝不是李然的对手,但伍举的这一番话也算是将李然给怼了回去。虽说怼得有些牵强,但好歹也是一种说法。

于是,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李然,等候着李然的答复。

而此时的李然,脸上却是笑意渐起,眉宇间泛着淡淡的不以为意。

“重耳流亡,归国而兴,管仲奔鲁,归齐而霸,这些人可都是赫赫有名的世间奇人啊,然何德何能?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再者,晋文公之于晋,管仲之余齐,便似然之于郑,难道令尹不担心有朝一日然叛楚归郑,使郑成为楚之劲敌么?伍大夫所言,用意虽好,不过还是尚有不足啊。乱世之治,乃当以‘仁义’为先,才人多寡绝非首要也。”

“李然虽非君子,但亦知食君之俸,奉君之事,又岂能因令尹一番招揽便随令尹而去?倘如当真如此,然又岂非小人?既为小人,又岂能事令尹左右?如此,难道不是玷污了令尹清誉?”

有些事,站在不同的角度解读,便有着不一样的道理。

李然的这一番话,可是实实在在的打了伍举一个响亮的耳光。

乱世当中,若无仁义,才学便只是足以伤人的利刃,而非造福于民的重器。

这一点,李然明白,伍举也明白,此间唯一不太明白的,恐怕便只有王子围了。

而王子围虽是不知“仁义”为何物,但是他也能够明白李然最后所说的这句话:

对于反复无常的小人,论谁都会鄙夷的。而王子围若执意一味地招降纳叛,别人又会如何评论于他?

如此一想,李然说的也算是有理有据,令人无从反驳。

知道跟李然说不通,也辩不过,伍举也只能是干瞪着眼,狠狠的瞧着李然,却是无可奈何。

王子围自然也深知今日是无力说服李然了,也深感李然的口舌之利确实是异于常人,当即只得是苦叹一声,在那摆手摇头。

“好吧,呵呵,子明终是高义啊……难怪此番援助叔孙豹,也是这般的用命。”

这话虽是恭维,但也是讽刺。

毕竟李然也曾在鲁国任客卿,对鲁国之事干涉甚深,而今却又在郑国任行人,还在此间大言炎炎,岂非自食其言?

可是,他却也没有别的办法,总不见得在此地将李然给绑回去吧?

于是,他又独自是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营帐之外,又转过身望向李然。

“今日之言,围必定始终铭记于心,若有朝一日你我再相见,还请子明也莫要忘怀。”

王子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心中一下子却又是宽慰了不少,脸上也逐渐露出些许笑容。

李然也不明所以,只急忙起身躬身一揖。

他知道,王子围终究要走出那一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罕虎问政

李然不愿意前往楚国,其实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他已经和祭乐成婚,那便算是半个郑国人,要让他抛家舍业的前去楚国,作为一个脑子里装着五千年华夏文明的后世之人,他做不到。

二则,是因为他对王子围此人也可谓已是洞悉甚深。

他知道,一旦王子围走出那一步,日后必将不得好死。

所谓元亨利贞,关键就在于这个“元”上。所谓的“元”,就是发端。一件事,如果其“发端”是不正的,那么又怎么会“亨通”?不能“亨通”又何来的“利”?

所以,要跟着这样的人干事业,这风险也未免是太高了些。李然向来最是求稳的,怎么会犯这种糊涂呢?

不过,在经历了此番虢地之会后,他倒是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

在这乱世之中,若无绝对的实力,仅凭一张嘴,还是难以立足的。

……

在返回郑国的路上,李然与罕虎乃是同乘一辆车。

此次李然在虢地之会上,明面上并没有什么上佳的表现,可是在私底下,李然却拉近了郑国与晋国的关系,而且,还替郑国可谓是狠狠的捞了一把政治资源。

私底下,谁不知道是郑国李然的仗义执言,才逼使楚令尹王子围最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而这,也自然就成为了罕虎对李然极为重视的原因。

他知道,只要李然肯为郑国效力,再加上子产的贤能,他郑国日后必有中兴之时!

而让李然此番与自己同乘一舆,实际上也是为了表达他对李然的重视程度。

从虢地出发,不出十日便抵达了郑国境内。

而此番返回郑邑,一路之上,垦荒庶民随处可见,山野田间,尽是辛苦劳作之人。

为了安全起见,罕虎决议车队还是另辟蹊径,绕开了大路。也由此碰巧,居然是经过了一处新建起来的村落。

罕虎见状,也颇为兴致盎然,意欲下车巡视,那李然自是要陪同一旁的。

而村邑内的农夫们,又何曾见过从郑邑来的贵人?得闻乃是郑国的一把手亲至,纷纷垂泪而拜,感激涕零之色溢于言表。

罕虎又询问起乡民们的生计,巡视农田土地,得见全国上下耕种热情高涨,一时也是颇为高兴。

他知道,这都是子产的功绩。

子产的新政随着时间的推移,成效已经逐渐显现,若能长此以往的发展下去,郑国上下必定会粮秣溢仓,富余天下。

而这一路上,只闻得这些乡间野民的口中,把原先痛恨子产的歌谣,虽是同样的韵律,却是把歌词直接给改了:

“我有子弟,子产诲之,我有田畴,子产殖之,子产而死,谁其嗣之?”

群众的目光是雪亮的,子产新政,对于庶民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更不是郑国内部那些权贵,通过三言两语的谣言便能改变的。

见得国内新政已是初有成效,罕虎也是欣慰不已。

再度出发后,罕虎便于车舆之上,问政于李然。

“而今我郑国之内,新政斐然,子明以为,接下来该当如何?”

李然听得此问,也知罕虎之意,便顺势回道:

“然以为,当此时刻,应放手让子产大夫大干一场,无论是于国于民,子产大夫所为的,皆是为我郑国之长久之计。”

“国政之要害,在于惠利于民。近年来我郑国之所以能够粮秣满仓,无论百姓庶民,皆能富足而喜,此皆为子产大夫的新政之功啊。”

“不过……若只靠这些,却还是远远不够的。”

“我郑国乃居于天下之中,贯通南北,连接东西,商贾之利更应鼓励。若能藏富于民,则民富而国富,民强而国强。”

李然也对子产新政的成就也同样感到高兴,便当即继续坚持自己“以民为本”的理念,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罕虎闻声,不禁奇问道:

“哦?但……若是民富,又该何以管控?”

这里需要提及的是,华夏文明几千年,历任统治者始终都认定一个道理,那就是唯有让百姓们终日碌碌,这样才更容易治理。

虽然在当时,也早已有了所谓的“民本主义”思潮的萌芽,比如,早在一百多年前,赫赫有名的随国大夫——季梁,便已提出过“民者,神之主也”的主张。

但是,在当时,绝大多数的执政者,还是始终认为,民不能太富,因为一旦富足,民便能聚众而哗,以乱家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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