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烟雨落金陵+番外(82)

作者:扶盏 阅读记录

“王爷不必撤我的职,一个时辰,我若拿不下他提头来见!”

拓跋宏峰挑眉,不置可否,遥遥冲他比了个手势。两军人马很快交锋至一处,拓跋宏峰刚开始还看的饶有趣味,可随着战局僵持,眉头越皱越紧,两倍的人数没占到半点便宜,还敢同自己夸下海口?不知不觉两个时辰便过去了,大邺铁骑大概还剩两千余人,夷相骑兵已折损过半。

拓跋宏峰看的心头火起,握着马鞭道:“鸣金收兵,让豆卢储撤回来,虎奴压上去,速战速决!”

眼瞧着自己这边劣势,竟是什么道理都不讲了。

豆卢储迎战之时信心满满,这会仓促撤退可谓灰头土脸。司礼这边损伤也不小,骑兵作战又是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毫无技巧可讲,只能依仗骏马和手中弯刀,眼瞧着对面撤退刚喘了一口气,虎奴已是来势汹汹。

“散开,快,别靠那么近!”他匆忙下令,之前同这铁疙瘩打过一次交道,对这新奇的玩意简直束手无策讨不到半分便宜,那黑压压的铁疙瘩甫一压下来,来不及闪躲的连人带马带倒一片,有些人还未靠近就被那车上弓羽射杀,有的人被马蹄践踏,又被后方利器拦腰斩断,只一个来回,人数又折损过半。

这样的重甲利器,擦之便死,磕之便伤,绝非肉|体凡胎可挡。两个回合下来,脚下黄沙鲜血浸染,同赤红色的烟霞交相辉映,入目皆是鲜红的悲壮。

不过一个时辰,骠骑营这边残存人数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满地的断肢肉|泥,凄惨的人不忍再看。

司礼从地上将那满是泥泞鲜血的战旗重新扶了起来,他脚步踉跄,雪白的披风已瞧不出原来的颜色,拖着伤腿一步步艰难的朝战马移动,尝试了六七次终于艰难的借着手臂的力量勉强撑了上去。他又想起不久前还和同袍玩笑。

“哎,你说我要真战死了,是不是能向朝廷讨个特旨恩赏?”

“可闭上您的乌鸦嘴吧!人都没了怎么去讨赏?”

“你帮我啊!”他当时带着几分莫名的执拗和认真:“我要真为国而殉,你替我向朝廷讨个赏,追封就不必了,我家大小姐本是金枝玉叶,也是遭了那无妄之灾才流落风尘,到时候请朝廷脱了她的贱籍,她合该去过自在日子。”

“那是你家大小姐,又不是我的,留着你的命,自己去向朝廷讨赏。”

……

天色渐渐暗沉,风沙催的人睁不开眼,他带着三两个残兵旧部,虽然败局已定,但是骨子中的血性犹不可折。他望着前方,震声咆哮:“夷相人听着,我大邺主帅怯战,但我大邺儿郎不惧死,待奸党尽除,朝廷清明之时,便是我大邺铁骑踏破寒关,克复失地之日!”

拓跋宏峰轻蔑的笑了笑,挥手下令,竟是要从这尸山血骨中踏过去,他不但要击垮他们的斗志,还要将他们的尊严踩在脚下。就在他不以为意的驱兵向前时,那几个他看不上眼的残兵呼啸着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狼一般的凶狠,眼底的寒潭连他身|下坐骑都不免连连后退。

不足五人拦截万人之众,结局是早就注定的,血肉之躯被数不清的长矛捅穿,鲜血悄然流尽,意识一点点丧失,一个沾了血的小盒子从他衣襟中骨碌碌滚落下来。

“什么东西?”

拓跋宏峰发话,早有人将那盒子呈了上去:“王爷,好像是盒胭脂。”

他将那盒胭脂在掌心颠了颠,随手又丢回还带着温热的尸|身上,咋舌道:“啧,何必呢。”

“王爷,斥候来报,王国舅弃城而逃,筑阳城无人据守,您看咱们今晚进城吗?”

“亡国舅亡国舅,覆了筑阳又失荆,”他扫过遍地尸骨:“精兵良将无人俱死,可惜主帅是个怂包,我要是大邺的皇帝,早把这软蛋砍了祭旗。”

余人笑成一片:“陈沛在时,这筑阳可是铜墙铁壁,陈沛刚死,新上任这软蛋直接弃城了,不知道陈沛看到守了一辈子的疆土陷落,会不会气的掀了棺材板?”

“哈哈哈哈哈哈。”

“王爷,陛下请您回去一趟。”

“皇兄找我何事?”

“尚未可知。”

“将这些尸骨收殓厚葬,”他吩咐道:“豆卢储率兵入城,我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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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生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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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拿那么些你跑得动吗?要钱不要命啊!”是白日里同司礼打过一次照面的书生,他震声呼喊:“夷相人要入城了,大家先去荆城,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保命要紧!”

他喊得嗓子都哑了,可这些人像是没听见一般,洒了的小米要回去收拢起来,掉了的铜板重新捡起来,你推我搡不小心挂坏了衣物,都要吵得面红耳赤要人赔钱才算完。

愚昧之人堵得道路水泄不通,想逃命的走不了,还是后方几个汉子看不过眼,上前提鸡崽一样将前方几个裹乱的揪起来踹到一边:“要逃命就滚,不想活别挡了别人生路,老子就在这看着,谁再敢生事不等夷相人砍了你,老子先宰了你!”

围堵了多时的队伍终于缓缓动了起来,那刀疤汉子横眉冷眼,没人再敢寻衅。混乱中另外一青年从楼梯上缓步而下,刀疤汉子忙迎了上去:“大哥,夷相人怕是快入城了,咱们怎么打?你放心,我肯定冲在最前面!”

这便是之前那群土匪了。

说来也是稀罕,朝廷拿俸禄养着的精兵退了,最后跳出来守城的居然是一群谁也看不上眼的土匪。

“谁他娘的要你冲在最前面,对面的人数几十倍于我,脑子有坑才跟他们硬碰硬,”那匪首淡然道:“放他们入城,慢慢玩。”

城内的教坊司,这会儿亦是灯火通明。

“姐姐,夷相人就要入城了,咱们也逃吧!”小丫头推门而入,被屋里的浓烟熏的睁不开眼:“姐姐这是在干什么?”

她忽而顿住了,上手便要将那华美的嫁衣从火中抢出来,只是火势太大,她手上烫了好几个燎泡终归还是徒劳无功。她泪眼婆娑:“姐姐,这嫁衣你绣了九个月,眼瞧着就要绣完了,烧了多可惜!”

“穿给谁看呢?”郑泠鸢眸光平和,一丝波澜也无。事实上,从收到司礼战死的消息开始,她就像个精美的瓷娃娃一般,美则美矣,毫无生意。

她从梳妆的柜子里摸出一个木匣,这里面是她这些年攒下的银两首饰,还有一些……是司礼平日里贴补给她的。

他算是个大忙人,十天半月才得片刻闲暇,忙慌的往她这跑,来了也跟棵木头似的,稍稍的坐上片刻,除了一味的给她塞银两首饰,半分别的交代也无,还没逗他两句呢,他那脸色已经烧的没边了,结结巴巴话都说不清楚。

可是,谁让她喜欢呢。

她将匣子扣好尽数递给这小丫头:“拿着,出去之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替姐姐好好活。”

“姐!”她跪在地上恳求:“你就跟我一起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不顾她的哀求将人推了出去,反手闸上了门。

梳妆镜前,她捻起眉笔,细细描摹精致的妆容。

子夜时分,随着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声浪袭来,夷相人入城了。

他们在街道见人就杀,那些来不及奔逃的很快便成了刀下亡魂,豆卢储持刀驾马走在最前方,不远处,一素衣丽影头簪白花,站在灯火下遥遥的冲他笑了笑,晃的人心都要碎了。

他身后不少人已经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他下马上前,拿尚还带着血迹的长刀挑起她脖颈,素白的衣襟染上点点血色,他居高临下道:“你不怕死?”

“将军,舍得吗?”她柔中带媚,吐气如兰,沿着刀刃一点点游移过去,丁香小舌在带血的刀柄轻轻一卷,血色在唇舌间铺散开来,侬丽极了。

豆卢储心神颤动,握刀的手有些失稳,他扑过来要抓她衣袖却被人侧身躲过。她长身玉立,冷中带艳:“教坊司已备下薄酒,将军,还有诸位将军,还请赏脸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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