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楼+番外(41)

作者:枕明生 阅读记录

江在水回家似的进了屋,凑过脑袋一看:嚯,勤奋用功的大弟子居然没在看医书。

难得见此奇景,江在水果断将原来想问的问题抛之脑后,揶揄道:“我见识少,竟不知看游记也能学医?”

游与明放下手中游记,瞥她一眼:“我何时说我在研究医术了?”

江在水故作惊讶:“哎呀,那难道你竟然真在看闲书?好稀奇,今天太阳别是打西边升起的吧。”

“这是《拾岁游记》,”游与明起身,提起泡好的茶,给自己倒上:“我不信你们夫子没让你们看过。”

江在水“啊”了一声。

《拾岁游记》是距今七百年前,建和年间,一名散修写成的。

散修于史书上无甚名姓,不见丰功伟绩,只知他有一号,号曰“南梧”。

这位南梧公一辈子就仅有《拾岁游记》一书传世,书中记载其于太虚大陆各处游历所见所闻,时不时还会穿插一段回忆,语焉不详地怀念故人故地,因而名为“拾岁”。

这样一本游记,之所以成为各大门派夫子的荐读书目,是因为作者不但爱怀念故人,还爱在书里抒发一些个人见解。

诸如“建和某年某月,至某地,见某某阵法,以为繁杂,若除去此处冗余灵线,当能大省所耗”;“此符指向不明,若将‘隐’字诀加入,事半功倍”之类,往往有附图。

又或者“赤谷为凤鸟涅槃之所,因而终年炎热,凡人不得进,若能将北域冤魂寒气引来,也不知会不会蒸出白烟”之类异想天开。

虽然后者听起来略显大逆不道——两百年修真界前仆后继,用人命填上的尘祸,哪能这样拿来说笑——但前者,以轻松口吻写入游记中的符阵见解,确实比夫子们一味照本宣科要易于入脑。

况且此人见识似乎极为渊博,自寒降之战活到三百年后的建和年间,看见什么都能扯上两句。

尽管其中内容有部分无从考证、难辨真伪、或者干脆就如同传说,比如“凤鸟”,但也是给未出宗门的小弟子长见识的好东西。

“你看这东西做甚?”江在水奇道。

“打发时间。”游与明语气很理所当然,“不然,我还借它了解太虚地理吗?”

“……”打发时间的闲书你提什么夫子荐读!

江在水对读书一向不感兴趣,这种所谓“荐读”的书更是从没看过,于是愉快地将此事翻篇,回归正题。

“你说走一步算一步,那请问这颗聪明脑袋,咱们下一步要怎么走?”

聪明脑袋懒得跟她扯皮:“尽是你问我了,我还没问过你,你觉得魏桃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江在水只略一思考,便答道:“温文守礼。”

游与明又问:“她告诉过你什么?”

江在水便将自己所知的信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游与明听罢,道:“魏桃今年本该多大?”

“这我哪里知道。”江在水一摊手,“看样貌大约二十?总之比我大些。”

“那就是二十出头。”游与明下定结论,“十几年前,你三四岁大的时候,跃玄观出过什么事吗?”

江在水隐约意识到她想问什么,跟着回忆:“那不就是咱俩刚认识那会儿?我小时候……不行,太久远了,你这么问我完全想不起来。”

十几年前的事,即使是浓墨重彩的霄汉会,也只留下一个浅淡的影。

更何况当年她不过三四岁,才是刚开始记事的年纪。

游与明倒是被她一句话提醒了,喃喃道:“霄汉会……”

“你觉得魏桃在她父母的事情上撒了谎?”江在水没忍住,“可是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我只是觉得她的说辞有些奇怪。”游与明沉吟片刻,解释道:“你也说过,如今北域封印天下太平,鬼物已经很少见了,更何况是渡城这样毗邻跃玄观的交通大城。”

“渡城出了大鬼,海宫观祭司或许应当身先士卒,但此地驻守仙门弟子不少,无论如何,也应当到不了殒命的地步。”

被她这样一点,江在水也觉出不对劲。

江家两兄妹都是挂在江照然——也就是观主亲弟弟——名下作为亲传弟子修行的,在观中一应权限等同于长老亲传。

其中一条权限,便是若有紧急事务,可不经上报直接翻阅本门派过往年历。

年历,就是关于一年中门派财政支出、大小事件、处理应对等等各类事项的记录。

江在水拿出一块小巧的鱼形木雕,闭上眼,以神识探入。

“连鱼坠”,跃玄观内门、亲传弟子及各大长老的必备工具,与藏书阁相连通,每个人权限都不相同,又根据主人身份有不同材质——江在水这块是一等玄铁木,同亲传弟子。

“找到了!”江在水睁开眼,“永昌八年,仙门霄汉会期间,渡城出残鬼,等级为……灵寂!”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灵寂残鬼,那是什么概念?

仙家弟子修炼,首先要能感应到天地灵气,而后才能引气入体。

若是资质中等偏上的,一般是引气入体后三年筑基,五年旋照,十年融合。

而再往后,所需的时间会因人而出现极大差异。

以江观主这位资质较优的元婴高手为例,接任观主之位时年八十八岁整,修为即为灵寂末期。

八十八年……这个时间跨度,别说是突然出现鬼物了,就是种个种子长颗树,也该被人发现了。

更何况鬼物“修行”不比人类修士,所谓“灵寂”只是评价其水平——肉身死亡,还能和人类修士一样修炼才奇怪。

鬼物的实力通常与其执念或怨恨的程度相关,一旦形成便基本固定。

而这种“初始实力”基本超不过融合期,且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消减,直至灭亡。

鬼物若想“修行”,或者说实力增长,只有两种途径。

其一,吞噬其它小鬼的灵体。

其二,吞食人类的痛苦与怨恨。

第一条在山川法落封后便不曾出现过,第二条通常出现在天灾人祸之地,痛苦与怨恨足够多、足够强烈,才能被吞食。

这两条,渡城都不符合。

凭空出现灵寂残鬼,跃玄观此前毫无准备,此事出现的概率,堪比山川法封印破了尘祸卷土重来。

但就是这么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年历上只匆匆记载了两笔。

“……我爹娘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江在水喃喃自语。

“那不重要。”游与明快速理清思路,接话道:“在水,你现在立刻写一封信用鸿雁诀传给伯母,直接问永昌八年渡城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处理的。”

江在水点点头,一捋袖子一抬下巴:“笔墨伺候。”

游与明白了她一眼,倒也依言起身,走到书桌旁帮着磨墨。

边磨墨,她边继续道:“还有一事,我尚未明了——海宫神为何会把海宫珠交给魏家人?”

“诶?”江在水正拿起毛笔浸水,手下闲不住地搅着。

“我还真没细想过这个问题。”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划拉水的动作,眼睛落在了铺开的宣纸上。

是啊,为什么是魏家人呢?

海宫珠里面的东西对龙子而言珍贵无比,这是魏桃亲口所言,既然如此,这枚珠子又为什么没交给跃玄观当时的观主?

海宫神现身时,海宫神观尚未出现,魏家祖先也不过是一镇镇长,不知仙凡;但就算魏家祖先是名散修,甚至是名修为不低的散修,理应也不如跃玄观更适合保管此物。

海宫神怎么就能肯定,以区区“镇长”之位,能在不知时限的漫长岁月中守住这枚海宫珠呢?

“别拨弄水了。”游与明叫住她,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你的毛笔为什么换得勤了。”

江在水被她叫回神,将毛笔提了出来,在巾上吸干水,开始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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