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36)

作者:霜见廿四 阅读记录

“可这世间本就藏污纳垢。”容与神色淡淡,黑白分明的眼睛映着冰雪,“若都如这雪一般,将一切全都掩去,岂非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赵长赢一愣,容与说完,却又似乎只是开个玩笑,旋即便揉了揉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柔声道,“方才那首长相思,送你的。”

“长赢,新年快乐。”容与眼里晕开笑意,像是十里春风拂过,将那融融冰雪尽数吹散,露出绿意蔚然的草被青山。

“很……很好听。”赵长赢心头一跳,慌忙别开眼睛,结结巴巴地回道,“我……我很喜欢。”

不只是曲子。

初一注定是忙忙碌碌地开启新的一年。赵长赢穿上新裁的衣裳,大红色的锦袍,绣着金色的滚边,长发被玉冠束起,剑眉斜飞入鬓,眸若灿星,容与支颐遥遥望着他,只觉赵长赢此时夺目的如同天边方亮的启明星一般。

这身锦袍若是换旁人穿,难免显出金堆玉砌的庸俗,反倒不美。赵长赢却能压得住这一身贵气,甚而更衬出他的意气风发来。

“长赢,过来见你二伯。”

“长赢,这是你王世伯。”

“长赢,……”

一天赵长赢就头昏脑胀地跟着聂紫然叫来叫去,脸都笑僵了,只想赶紧回去房里躺着。这些个亲戚平日里也不怎么见,也没什么可说的,说来说去都是“哎呀长赢又长高了”,“武功练得怎么样了?”“学堂可还去上么?”之类,赵长赢腹诽,每年都是又长高了,这话从三岁说到现在,莫不是等我埋进土里了,还要问候长赢这小子棺材怎么又长了一截。

“想什么呢?”聂紫然见小儿子低着头闷笑,无奈拍了拍赵长赢的手肘,“你师父来了,你去门口接一下。”

“屈长老。”赵轩笑着拱手,“过年好。”

“屈长老瞧着还是这般精神。”聂紫然笑道,“长赢这小子这一年又不知给您老惹了多少麻烦。”

“庄主,夫人,过年好。”屈鸿轩朗声一笑,“咱们江湖中人,必要不怕麻烦,甚至有时还要自找麻烦。”

三人又是一通寒暄,赵长赢听他们说场面话听不一会就困了,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喝茶。

“长赢这孩子也十七了,该出去见见世面。”聂紫然道,“我想着不如过完年就让他出去,您看……”

“我早便说过,长赢是难得的武学奇才。练武一道,切忌闭门造车,必是要在江湖风雨里磋磨一番,甚至经那生死一刹,方能有所领悟,有所突破。”屈鸿轩道,“夫人愿意让长赢出去闯荡,那是好事。况且有明月山庄在,若是哪日他在外头累了倦了,总也有庄主、夫人等他回来。”

“正是这个道理。”聂紫然笑道。

“长赢。”屈鸿轩抚了抚胡须,看向赵长赢。

“啊?师父。”赵长赢茫然望去。

屈鸿轩沉声道,“既然你也要踏入江湖了,为师便给你这剑起个名字。”

赵长赢闻言一阵狂喜,立马解下腰间佩剑,双手捧上道,“请师父赐名。”

屈鸿轩思忖片刻,肃然道,“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为师望你踏入江湖后,需时刻谨记,能力越大者,责任越大,切不可自负武功,胡乱伤人。此剑,便唤作草木青吧。”

第32章 尾声·银鞍白马踏春风

“这么快就要走了?”赵长赢嘴里塞着馒头,说话含含糊糊,“娘一直没跟我说你去哪。”

“南疆。”赵明修抬起酒壶往嘴里倒酒,“失魂一事牵连甚广,我要去南疆看一看。”

“好吧。”赵长赢有点沮丧,他把玩着酒盏闷头不吭声,过了一会,他突然抬头道。

“哥,你不会是为了躲欢颜姐吧?”

赵长赢忽然问,“你那笛子呢?”

赵明修一阵尴尬,过年时聂紫然问赵明修觉得聂欢颜怎么样,若是还算满意,年后她便去提亲,激得赵明修当场失态,差点没厥过去。

“扔了。”赵明修无所谓道。

“骗鬼啊你,我在你房里还看见了。”赵长赢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欢颜姐这么喜欢你,人模样也周正,家里也知根知底,不挺好的。”

“挺好的。”赵明修点点头,“不然你娶她?”

“滚。”赵长赢怒道,“好好跟你说话,你非这样?”

赵明修叹了口气,又倒了口酒,“我说了,我喜欢自由,不愿成婚,欢颜清清白白的姑娘,跟了我耽误了她。”

赵长赢沉默,良久,他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十六就走。”赵明修道。

“哦,我二十走。”赵长赢道。

“嗯。”赵明修点头。

“哥。”赵长赢突然叫道,赵潜之比他年纪大太多,性格又一板一眼,赵长赢有些怕他,要说要好,还是跟赵明修最要好。

此时赵长赢举着杯中酒,眼眶红着,他吸了吸鼻子,有些别扭地说道,“可能之后好几年都见不上面了,哥,多保重。”

“你这臭小子。”赵明修鼻子一酸,伸手一把将赵长赢搂进怀里,狠狠圈住拍了拍,语音竟也有些哽咽,“搞得那么煽情干什么,真是……”

“行了,你哥到时候给你带点礼物回来。”赵明修推开赵长赢,强自撑起一个笑来,“你走的那天哥送不到你了,初入江湖,多听多看少言,知道么?别跟在庄里似的惹是生非。”

“我什么时候惹是生非了?”赵长赢不服气,当即那些离别之情全咽回了肚子里,看眼前的赵明修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嚷嚷道,“你赶紧走吧。”

“等你哥回来!”赵明修笑了笑,拿手指碰碰赵长赢的额头。

正月二十那日,庄里一片愁云惨淡。赵长赢一身锦衣,端坐在聂紫然身边,不太自在地看着聂紫然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言语间尽是不舍之意。

“明月糕来了。”聂紫然强颜欢笑,将茯苓端上来的明月糕放在赵长赢面前,“从前娘只同你说这是病人痊愈才吃的,其实不尽然。最早啊,这明月糕是开庄庄主夫人亲手做给她孩子的,愿江湖一路总有明月相随。”

赵长赢声音微颤,拾起筷子夹了,看向聂紫然,“娘……”

聂紫然一笑,“江湖风波恶,人间行路难。赢儿,你虽武功高强,但这江湖波诡云谲,绝非自负武功便能高枕无忧。你要处处小心,千万谨慎……”

话说到一半,聂紫然看着小儿子的眉眼,千言万语梗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忙转身接过茯苓递来的帕子拭泪,赵轩看在眼里,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妻子的手。

赵长赢晨起本来精神抖擞,摩拳擦掌地要跳进江湖里大显身手一番,如今见聂紫然这副模样,心下一软,勾起了他柔肠百结,不禁也难过起来。

“娘……儿子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向娘保证,每年都回来过年。”赵长赢不忍,扯了扯聂紫然的袖子,“娘你别难过了。”

“嗯,娘不难过,娘这是开心。”聂紫然伸手抚上赵长赢已初显轮廓的面颊,笑道,“我的赢儿终于长大了。”

“容与。”聂紫然突然转头向容与道,“本来我是不答应你同赢儿一道去的,只是……赢儿坚持,我也就随他了。”

“答应我。”聂紫然一脸肃容,“这一路,无论遇到什么难关,你同他当相互扶持,彼此信任,绝不可有所欺瞒。”

“违此誓者,当如此盏。”聂紫然将面前茶盏猛地一掷,茶盏顿时四分五裂,断肢残骸飞溅得到处都是。

“娘!”赵长赢皱眉,“你这是……”

聂紫然不理他,只盯着容与,“答应我。”

容与面色微动,他安抚地朝赵长赢笑了笑,自若地应道,“夫人所言极是。容与……自当与长赢祸福同担,死生与共,绝无二心。”

聂紫然稍稍松了口气,她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赵长赢将明月糕吃完,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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