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68)

作者:霜见廿四 阅读记录

“喜欢骑马,像你一样骑马过长街……”容与的眸光亮亮的,在这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他好像透过了那扇一掌见方的小窗,自由地在那阳光铺满的朱雀街头打马而过,马蹄起落,惊动十里春风。

“像你一样……”容与喃喃道,“对了,我还喜欢……”

“咳咳……”容与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容与!容与!”赵长赢如梦初醒一般,慌忙又扣住容与的手腕,便要往里输送内力。

“没用的。”容与用手背将唇上的血擦去,然而源源不断涌出的血怎么也擦不完,顺着他的指缝将他的下颚、衣裳都染成鲜红。

赵长赢浑身发抖,不敢去看那刺目的鲜血,只是固执地将长生内力绵绵不绝地送进去,但容与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浑厚内力如同泥牛入海,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长赢。”容与叹了口气,赵长赢整个心被揪成了一团,稍稍一动就疼得厉害,他胡乱地把滚落的眼泪擦去,带着哭腔央求道,“容与,容与你别走好不好,别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容与,我只有你了啊……”

“傻瓜。”容与轻轻笑起来,他费尽力气艰难地想抬起手,最后还是没有做到,只能勉强搭在了赵长赢的袖子上,说道。

“下辈子。”

容与嘴中又涌出一口血来,他满不在意地擦去,说道。

“下辈子早点遇见吧。”

“容与?”

“容与?”

“容与!”

赵长赢大吼一声,他发了疯似的一把将容与搂进怀里,颠来倒去地说道,“不要下辈子,我不,我不要,你现在就活回来,你活回来,活回来啊!”

“嗡”的一声,赵长赢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好像来到了一个光秃秃的荒野,四处刮着猛烈的罡风,一个人都没有。他疲惫而艰难地向远处的一点光亮走着,却被风推的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说好,要再去吃火锅的。容与这个骗子,他这么好的人,什么都好,为什么就是喜欢骗人呢?

人生为什么会是这样?

赵长赢恍惚地想,这十几年来好像梦一场,在这他乡异地,他竟又成了孑然一身的孤魂,无处可去,无法可想。

“喂,小子!”

谁在叫我?赵长赢想抬头,又觉得累得慌,反正都不重要了,谁爱叫就叫吧。

“小子,你魔怔了!”

什么魔怔?赵长赢依旧愣愣的。

“小子!给我醒来!”

又是“嗡”的一声。

赵长赢眯起眼睛,那点光亮霎时间变成万丈金光将他兜头框住,他只得抬起手来挡,那些漫天的罡风和黑暗顿时潮水一般退去,赵长赢猛地抬起头,看见自己仍然坐在这小小的囚室里,容与安静地躺在自己的腿上,似乎只是在睡觉。

“醒了?”

赵长赢一愣,循着声音望去,见对面囚室一个披头散发、胡子拉碴的老头从几根铁柱中间向他看过来。

“前辈……”方才他入了魔,想来是这位前辈为他驱魔破局,功力之深可见一斑。是以赵长赢立马恭敬地抬手作了个揖,说道,“多谢前辈相助。”

“嗐,随手之劳,随手之劳。”那老头眉毛长胡须长,将他的面目都埋没在一堆乱发乱须里头,挤得眼睛都看不清。老头拨了拨眼前遮着的头发,看了看赵长赢,又看了看他腿上躺着的容与,啧了一声。

“前辈……”赵长赢见此状况,一瞬间福至心灵,突然起身跪地,朝老头行了个大礼,“求前辈指条活路!”

“你……”老头抚了抚胡须,“老夫心中有个猜测,只是……唔,得看看你腿上这小子的脉象,才有定论。不过我观他面相,命不会绝于此。”

赵长赢眼睛一亮,当即运起内劲大喊一声,震得顶上的碎灰都簌簌落下,“来人啊!出人命了!”

“来人啊!”

“吵什么吵!”一个狱卒咒骂着进来,赵长赢赶忙说道,“官爷,谷雨他好像没气了!”

“什么就没气了!”打归打,但若是真有人死在了牢里,也不是小事,狱卒眉头紧皱,斥责了一句,朝容与看去,“不就打了几下吗?怎么回事?”

“官爷,他一直身体不好,刚刚我探了探鼻息……他……”赵长赢抿了抿唇,狱卒心下一坠,正暗暗叠声叫着完了完了,便听得旁边的囚室里一人沉声道,“老夫会些医术,不妨让我一试。”

狱卒回头看了看那老头,一时间举棋不定。赵长赢见状,急得连声催促道。

“官爷,再迟就来不及了!”

“行行行!”

狱卒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让那老头过去赵长赢的囚室看看。那老头站起身赵长赢才将他身形看得清楚,此人体格魁梧,约莫有八尺多高,双眸炯炯,虽已是须发花白,但一身气势凛然,看着不像是蜀地人,只不知是哪里的英雄好汉,怎会流落至此。

“唔……”老头探了探容与的脉,时而摇头,时而点头,赵长赢在一边看得心里随着他的脑袋时而上时而下,简直像乘着大鹏在云端飞旋,起落不定,着实难受。

“虽说脉象虚浮,滞涩不畅如刀刮竹……”老头一顿,赵长赢紧紧盯着他,眼睛都瞪得发痛了,听得他大喘了口气,接着慢悠悠说道,“不过,不是死脉,还有救。”

那狱卒见他把脉的动作倒确实像模像样,便也稍稍放下心来,问道,“怎么救?”

老头瞥了他一眼,“这是我家学渊源,这个……”

狱卒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听了个话头,当即心领神会,便出门将牢门锁上,说道,“我出去吃饭,晚点再回来。”

那狱卒一走,赵长赢立刻问道,“前辈,谷雨他……”

老头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别急,说道,“他如今是一时气竭,索性体内还有你的内力续着,只是……”

“只是什么?”

“这小兄弟的体质,乃是万里挑一的至阴之体,老夫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从未见过这般纯粹的阴气。”老头啧啧感叹,接着说道,“正是他本就体质极阴,方才有这假死之兆。”

“小兄弟,你这内功属温和中正之象,且用内力流转他百会、神庭、风池,再过膻中、气海、命门,最后抵尾闾。”

“全是死穴?”赵长赢惊道。

老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未知死,焉知生?”

赵长赢刹时惊疑不定,这死穴对人极为要紧,容与本就已经虚弱得很,若稍有不慎,恐怕当即命去魂消。只是如今要紧关头已经容不得他再想什么两全之法,他一咬牙,手腕一翻,掌心对准容与百会,闭目专心开始运气。

老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串念珠,此时一边摸着念珠,一边看着赵长赢满头大汗地运转着内力,此时若他真心存歹念,二人便是十死无生了。

索性老头什么也没干,等赵长赢收掌睁眼,他已是汗流浃背,浑身气力像被抽空了一般,在地上坐了一会方稍稍好转,低头向容与看去。

“如何?”老头问道。

赵长赢伸手探向容与鼻下,竟果真有微弱热气传来,再看容与面色,也已不复原先的灰白,生出些许血色。赵长赢当即大喜,忙朝老头毫不吝惜地拜了三拜,叠声道谢。

“举手之劳而已。”老头笑道,“是这小兄弟命不该绝。”

“实不相瞒……”赵长赢颇为尴尬地搓了搓手,“我也是杏林世家出身,会些行医之道,方才明明他的脉象节律不调,止而复作,如雀啄食之状,乃是绝脉之象,前辈怎么又说并非死脉?”

“老夫一开始也以为是死脉。”老头道,“不过嘛……”他咂巴了一下嘴,摇头晃脑道,“这个……”

“他动了!”还没等老头开口,赵长赢突然双目圆睁,如获至宝般大吼了一声,惊得老头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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