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难(8)

作者:霜见廿四 阅读记录

赵长赢反驳道,“我看未必,乔狗就不是。”

“嗯。”容与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得对。”

这回轮到赵长赢震惊了,他没想到容与竟然会赞同他这种狗屁不通胡说八道的观点,顿时愣住了,以为容与只是在开玩笑,但容与的神色分明认真得很。

“比如你练武的时候,有没有拿刀劈水过?”

赵长赢偷觑夫子,见夫子没注意他们,便继续说,“有啊。”

“对嘛,是以抽刀断水水更流,可见乔狗本性本恶。”容与拿笔在书上记了两句,朝赵长赢笑道,“看我做什么?”

“没……没有。”赵长赢别开眼,容与这番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又总觉得是容与偏袒他故意这么跟他说,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开心,怔怔地坐着发呆。

“长赢。”

赵长赢发呆发了一半,见容与把书推过来一点,他抬起头,疑惑地看过去。

“你看,《孟子》自己都说了,尽信书不如无书。”容与温柔地朝他一笑,“长赢,你有不为书本所囿的智慧,这很好,不必总是妄自菲薄。”

赵长赢一怔,愣愣地看着容与那双含笑的眼睛,不知怎么竟然有点委屈。他如此看不惯乔正仪,不单单是乔正仪本来就惹人厌,也有他说不出来的自卑心理作祟。夫子、父亲、大哥……甚至是母亲,总是说自己作诗文章样样都不行,连斗嘴也说不过,只得每回都动手。

容与和他才认识这么短时间,却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夫子!容与会回答!”

又是熟悉的声音,赵长赢皱眉,见前面第一排乔正仪不怀好意地投来一瞥,“夫子,容与今日新来,听闻智识过人,不如让他展示展示。”

夫子捋了一把胡须,颔首道,“容与,你可愿一试?”

容与气定神闲地坐着,朝夫子拱了拱手,“夫子请问。”

“好。”夫子说,“这个题目我想了许久,若是答不出来,便也不必勉强。”

“有一回我去朋友家做客,正巧家中有急事,便要离开。主人盛情挽留,道,杏枣李,且苁蓉。”夫子道,“容与,你会如何回答?”

书堂内一片安静,容与沉吟片刻,答道,“奈枳柿,须当归。”

第7章 我一看书就头疼(三)

“哈哈哈哈哈哈,乔狗那个脸色,哈哈哈哈哈……”束澜笑得前仰后合,赵长赢推着容与往前走,也是一脸喜色。

“唉,容与,你可是替我们出了一口恶气。”束澜说道,“看乔狗以后还敢不敢在我们面前人五人六。”

赵长赢弯下腰,问容与,“所以下课前夫子问的那句话到底有何玄机?”

“嗯?”容与招了招手,赵长赢便蹲到他身侧,容与仔细将赵长赢扯开的两粒纽扣扣好,又顺手给他理了理衣襟,方淡淡道,“杏枣李,俱是木字水果,苁蓉则是一味药,意思是不急,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哦!”赵长赢恍然大悟,“奈枳柿亦是木字水果,当归则是药名!”

“是啊,容与你好聪明!”束澜啧啧称赞,“日后咱们功课可算是有救了!”

“容哥,小弟先在这里谢过了!”说着束澜一拱手,笑嘻嘻地说道。

容与轻笑,虚虚一抬,“不敢当,尽力而已。”

……

之后两人同束澜告别,各自回家。进了山庄以后容与坚持自己来推轮椅,不让赵长赢帮忙,赵长赢没办法,只得走在容与身侧。

“平日……”

“待会……”

两人同时开口,俱是愣了一瞬。赵长赢清了清喉咙,说道,“你先说。”

“平日里下学了都做何安排?”容与问。

赵长赢道,“午后便去师父那边练剑,若是大哥讲课,也会喊我去听。晚上倒是没什么事,跟简庐他们在山庄里玩。”

容与嗯了一声,“日后晚间来我房中温书半个时辰,可好?”

“好。”赵长赢毫不犹豫。

容与笑起来,“原以为提到温书你会不愿意。”

赵长赢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目光躲闪地憋出一句,“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在旁边,我学得进去些。”

容与若有所思地垂下眼,指尖描着膝上盖着的绒毯,他皮肤白皙,在日光下愈显莹润。

吃完晚饭,赵长赢便收拾了书本,兴冲冲地要去容与房中温书。

“长赢!”

赵长赢刚出门,抬头便见简庐朝他挥手。

“晚上有酒局,还有叶子戏玩,一起去啊。”

赵长赢兴趣缺缺地摆手,拍了拍腰间的布袋,“今日起我痛改前非,要好好温书,不去玩了。”

简庐看疯子似的看了他一眼,莫名其妙,“你疯了?你若不喜欢玩酒叶子,还有别的博戏,好玩着呢,快跟我走。”

“下回吧下回吧,今日我真有事。”赵长赢只是不动。

“算了。”简庐看上去有点生气,“自从容与来了,我喊你你便没来过。”

“上回喊你去集市你不也没去。”赵长赢忍不住回嘴道。

简庐吼道,“那是我有事!”

“我这回也有事!”赵长赢一把推开简庐,“下回!”

说完,他没再停留,转身往容与房间跑去。

一路上赵长赢心里又忍不住去想简庐会不会因此生气,越想越烦,直到走到容与房门前,见到房内那星烛火,不知为何突然便又平静下来。在容与身边总是让他觉得很放松,就好像容与他本身给人的感觉,好像永远都是沉静自若的,似乎泰山崩于前而能不改色。

赵长赢深吸一口气,敲了敲房门。

房内一灯如豆,门口的山水屏风映出里边人影影绰绰的侧影,随着烛光微微摇晃。

容与一袭鸦青色长衫,外头披着挂绒的银灰色裘衣,正坐在桌前悬腕写字。今年的天气颇为反常,已到了仲暮春之交,晚间却仍寒意逼人,容与畏寒,房中还搁着炭盆。

“来了?”

容与抬头,将笔搁下,推了推轮椅到旁边的炭盆前烤火,“我已将今日的重点写在小册上了,你书里我之前也有写过简单的注解,你先看着,有不懂的问我便是。”

“好。”赵长赢走到桌前,容与伸手指了指,意思让他坐过去。容与房间书桌宽大,并排正好能摆下两张椅子,容与烤完火便坐了回来,二人一人一张,倒也得宜。

房间内很安静,赵长赢拿手撑着下巴,低头看着书卷上的字。

耳畔是容与毛笔擦过纸页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炭盆燃烧的哔啵声响。容与身上依然是带着淡淡的药香,有些微苦。赵长赢不知为什么脑海里突然想到了红袖添香这四个字,便又看不进去书,拿余光偷偷瞟容与。

“瞧我做什么?”容与转头,眼瞳里映着一星烛火,微微勾了勾唇角,“都背完了?”

“差不多。”赵长赢胡说道,他伸长脖子看向容与面前的纸页,“你在写什么?”

“唔,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赵长赢念道,“这是……佛经?”

“嗯。”容与搁下笔,“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什么叽里咕噜经?”赵长赢嘟哝了一句,容与失笑,换了一张纸继续写,“看你的书。”

赵长赢只得坐好,勉强看了一会,又觉得房里热得紧。他本就体热,大冬天都只穿一件单衣便到处晃的,如今被炭盆烤得已是微微发汗,一热更是看不进去了,只觉躁动不安,屁股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又怎么了?”容与无奈地放下笔,他声音依然温柔,好听得像淙淙流水,“实在看不进去便罢了,嗯……”

容与略作思索,“你从前可有临过帖?”

赵长赢读书都是好不容易学的几个字,哪有闲工夫临字帖,便老实摇头。

“那便从颜真卿的《多宝塔碑》开始吧。”容与从桌上翻出一本帖子,“要先看我临一页么?”

上一篇:他只是个暗卫 下一篇:路不拾人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