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37)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他年纪小,做事容易没分寸,我不放心,还是多啰嗦几句的好。”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年纪小,你便上心?厚此薄彼。”

“你这是什么怪话?你们二人的事,我何时不上心过。”娄简顿了顿,“你这几日怎么那么奇怪?”细细想来,夏惊秋好像是吃了火药,凉州再见,总是一副要吵架的架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有闲工夫揶揄我,不如想想季应的案子怎么破?”

“若要细究,师绣娣和晓云绸与季应都有仇怨,可季应断气的时候此二人都在赏花会上,没有时间作案。想要揾死一人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功夫。”

“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替天行道了?”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稀奇。”夏惊秋放下碗筷,一本正经的盯着娄简看。

“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便会寄希望于神明……”娄简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重复,“寄望于神明……”

“你说什么?”

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二人。自远处,跑来一名州府衙役,他喘着粗气道:“不好了长史,又死了一个。”

“又?”夏惊秋蹙眉问。

“正是,画师慧光绍死于家中卧房。”

“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家中婢子去送早膳,发现前一晚的吃食放在门口没动过,婢子叫了许久都没人回应,便推tຊ门去瞧,发现慧光绍死不瞑目,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还未凉透。婢子被吓得当场昏死过去。衙门里已经派人去人,长史您快些去看看吧。”

“走吧,夏小郎君,这顿饭你是吃不安生了。”

“真是晦气。”

马车停在慧光绍府宅门前。惠府不大,里外是二进院子。刚过晌午没多久,门前已经挂起了丧幡白绫。家中仆婢亲属已经换上了粗麻行头,男子腰系白绸,女子素饰簪白花,惠府上下,处处弥漫着死气。

最让人觉得离谱是,短短几个时辰,丧庭、棺木也已准备妥当。

娄简对这些东西经验老到,只是瞥了一眼便能瞧出棺木的质地:柏木的。棺木空空如也,棺盖也树在一旁。上头雕着一对骑着麒麟的引路童子,棺身上则是大片山水木雕。比娄简从前常睡的那个不知道要金贵多少。

“这棺木可不是一日两日便能寻到的。”娄简道。

“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惠府上上下下,怎么这么快就换好了行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第三十一章 第二具尸体

“画师慧光绍,凉州本地人。十四岁开始习画,习得一手好丹青,花鸟鱼虫、侍女山水,无不精通,成年之后便在城中画坊里临摹书画为生。早年间过得并不算好。家中黄泥茅草屋半间,另有年迈的耶娘要供养,直至二十五岁还是远近闻名的光棍。十五年前,慧光绍在画坊中寄卖的画,忽然被一中原商人看中,出万金求购,自此他一夜成名。家中茅屋换宅院,还娶了一房凹凸有致的美娇娘。”跟随夏惊秋的衙役如数家珍。

“知道了,退下吧。”

一进卧房。娄简便瞧见一具半身赤露的男尸头朝床榻,脚冲案几,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双目凹陷,七窍流血,嘴角鼻孔黏着已然干竭的褐色汤汁。

仵作正在摆弄着慧光绍的尸首。他四肢细弱,身上的肌肤呈现出大小不一的斑驳。瞧这模样,好像早就生出了死态。

屋中窗户被人故意打破,破碎的木料撒了一地。夏惊秋又往屋中看去,值钱的东西基本都被搬空了,柜子、床底、箱橱上的锁都有被人撬动的痕迹,大大小小的盒子散落在屋子里,像是有人入室抢劫。

一旁,江仵作见到娄简客气了不少,连连赔笑。

“江仵作,可有收获?”夏惊秋发问。

“回长史,人是今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死的。死因嘛,应该是被毒死的。”江仵作指着案几上残留的半碗汤药道,“惠先生每日睡前都要喝补药,昨晚残存的汤药里也有毒。”

“你确定?”

江仵作点头:“下官不敢胡吣。方才用银针试了死者的鼻喉、手足、腹腔,皆有毒物浸染。”

“娄简你怎么看?”

“江先生说的没错,因毒而死可用银针检验四肢脏腑,而死后灌毒,毒药流不到五脏六腑,银针便验不出。”娄简带上白尉,搓捻了一些慧光绍口鼻上干竭的汤汁,又微微抬起死者的头颅,将手深入死者喉中。

江仵作与夏惊秋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

“但气道闭实。喉底还有汤药,鼻下药汤残迹四溢,也可以说明他是死后被灌药的。”

“若是灌药,怎么会周围一点痕迹都没有。”江仵作指着地面,“你瞧,地面干净整洁,未有被水泡过的痕迹啊。还有,腹腔和四肢也验出了毒,这如何解释?”

“可是,他的衣裳也不见了,许是汤药洒在了衣服上?”夏惊秋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有人闯进他屋子,给他灌了药,离开之前将衣服带走,地面也清理干净了。”他回头望向地上的盒子,思索了片刻,“若是劫匪干的未免也太多此一举了吧。抢了东西,他该抓紧逃命才是。”

“若是劫匪杀人,有三点说不通。第一,屋中被破坏的这么厉害,动静一定很大,惠府不过二进院子。昨日夜里至今日天未亮之前,上上下下竟无一人察觉?第二,我若是劫匪,直接取来重物将其砸死就好,为何要灌药?第三,劫匪是怎么知道药里有毒的?”

“昨晚最后一个见到慧光绍的是谁?”夏惊秋讯问一旁的衙役。

“是惠夫人。”

“传惠夫人过来问话。”

大抵半炷香的功夫,惠夫人被一名年轻女子搀扶而来。二人身着孝衣,惠夫人哭得快要昏死过去,只能虚虚地倚靠在年轻女子身上,那女子眼眸微肿,似是哭得有些脱力,腿脚发软,勉强才能站住。

惠夫人真如传言中所说,姿色绝佳,即便是岁月在身上留下了痕迹,也要比寻常妇人精致不少。

“惠夫人,本官有几件事想要请教。”

惠夫人微微抬起哭红的眼眸,声音沙哑:“长史大人请讲。”

“慧光绍是今日天未亮时断的气,你们为何手脚如此麻利,竟将丧庭、棺木都准备好了?”

惠夫人眼角噙着泪,道:“我家阿郎的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这两三年,随便感个风邪便要烧上好几日,有一次,差点没了。大夫说,这是积劳成疾,治不好的,让我们替他准备棺木寿衣冲喜,也不知是不是冲喜起了用处,阿郎的身子倒是好了一段时日。昨日,还去了云良阁的赏花会。没成想回来就……”惠夫人捂着脸,抽泣起来。

“这补药,是他日日要喝的?”夏惊秋端来半碗汤药问。

“嗯。”惠夫人点点头,“大夫开的补药,每日三碗水煎成一碗。睡前饮用。”

“这药,一般谁负责煎制?”

“阿郎的贴身仆婢月儿,哦,就是今日早上发现阿郎身故的的婢子。”惠夫人看向屋外伸头张望的婢子,招手道,“月儿,你来。”

月儿双肩微紧,低着头上前,拱手作揖:“见过夏长史,诸位官差大人。”月儿的声音很是动听,像山间鸣鸟。

“这药,除了你还有谁人经手?”娄简问。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月儿脸色苍白,蹙着眉,向后退了几步。

“问什么你便答什么。”身旁衙役呵斥。

“别凶她,她今早刚被吓得不轻,怕是刚醒没多久,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来。”娄简扬起笑容道。

月儿是个会看人脸色的,她赶忙附和:“的确,婢子刚醒,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听说你是送早膳来的时候,被当场吓晕的?”夏惊秋立刻接过话茬。

“是。”

“那小娘子手脚还真是勤快,一炷香的功夫,便将自己又梳妆好了?身上的衫裙可真是一尘不染。”夏惊秋逐字逐句道。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