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55)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正成四年二月。”夏惊秋喃喃自语,“姜力的女儿姜也,是正成四年五月死的。姜也死前,贺穆先去过姜家。他果真有问题。”

“姜也的死你可有什么看法,会不会是熟人作案?”娄简问道。

夏惊秋摇了摇头:“即便是熟人作案,也不会任人宰割动也不动吧。”

“那就是……姜也在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tຊ挡住的视线,以至于全然不知有人要杀自己。”

“姜也是在成婚当日,死在花轿内的。”

“却扇。”娄简深吸了一口气,“所以,姜也才会毫无防备。”

许一旬戳了戳夏惊秋的腰眼:“你为何要查贺穆先?”

“鬼新妇案。”

“既然如此……”许一旬挪到二人中间,“要不一起?”见二人都无异议,许一旬勾起二人的肩膀,“三人行,是我师父!”

“蠢货,是三人行必有我师。”夏惊秋推开许一旬的脑袋道。

从码头出来,天已大亮。三人寻了一处摊子,要了三碗宽面,许一旬还是一贯地能吃:“店家,我还要两笼蒸馒头!”

话音刚落,娄简手上的筷箸接连掉在了食几上,动静不算小。她又试了一次,才勉强拿稳了筷箸。

“你怎么了?”夏惊秋眼尖,翻开娄简的手掌,发现她指尖青紫,双手冰凉。

显然,是血脉不畅的症状。

娄简抽回了手,捧着热汤面:“畏寒,估计在码头冻着了。”

“等回了凉州,我给你找个好大夫,仔细瞧瞧你这四肢僵直的毛病。”夏惊秋没有多想,自顾自吃起碗里的宽面来。

“我突然想到了!”许一旬一惊一乍,“那个黄毛衙役叫什么来着?”他右手一甩,筷箸上的面汤落在了夏惊秋面前。

夏惊秋青筋突突直跳,攥紧了拳头:“你给我老实点,好好吃饭!”

“阿旬说的也并无道理。”娄简放下筷箸,“我觉得,衙役苗广义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时间上过于巧合了。而且,一个衙役不会没有身手,他又值壮年,怎会轻易被人两个醉鬼打破脾脏。你再仔细想想,他是死在散值归家之时,当日身上一定穿着官服。谁敢随意殴打官府的人?若是喝得酩酊大醉连官服都认不出的混犊子,怕是连路都走不稳吧,怎会打人?若是这二人没醉,那便是朝着苗广义去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要苗广义死。”

“苗广义家可还有人?”许一旬问。

“还有一个瞎了眼的老母。”

第四十七章 线索

“官爷们请在院中稍作休息。老身,去厨房给官爷们煮几盏茶。”苗广义的阿娘李氏,拄着盲杖,捋平了自己的衣裳与发丝道。

夏惊秋刚想拒绝,娄简便按住了他:“多谢苗夫人。”转身,便示意许一旬从旁看护。

“不必麻烦,我们又不是来吃茶的。”夏惊秋看着李氏离去的背影小声道。

“苗夫人是个性子高的讲究人。”院子里收拾的整整齐齐,菜畦去了杂草、门口贴了对联、院中磨盘上还放着缝制了一半的针线活,“针线?”娄简小声自语。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苗夫人虽是盲眼孀居,但日子却没有囫囵过的意思。你所谓的麻烦,反倒是驳了人家的面子。”

“来了,来了。”李氏一手拄着杖,一手端来茶水。她走到一半,半回身来道,“后头那位小郎君,别忙了,来吃茶。”

夏惊秋微微错愕:“老人家怎知道身后有人。”

“他打从刚才就跟在我身后了。”娄简扶着李氏坐下,“这位郎君,你喘息很重,可是有疾,有疾要早点治啊,莫要拖出大病来。年轻人不要仗着自己身子骨硬朗就胡来,老了可都是现世报。”

李氏絮絮叨叨的样子,让娄简想起简清安来:“苗夫人好耳力啊。”

“老身盲了十几年,耳力自然要比寻常人好很多。”李氏抱着盲杖,满目慈和,“几位官差今日来,所谓何事?”

“为苗广义而来。”夏惊秋道。

“哦,广义啊。”提及自己的儿子,李氏精神头更佳,止不住夸自己儿子好,“广义是个好孩子,还孝顺,人家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广义从来没嫌弃过我这个老娘。他啊,还喜欢看那种两个小人打架的书,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还拜了一个镖师学武艺,所以长大之后,就当了捕快。”

许一旬想打断,被夏惊秋拦了下来。

亲人故去,还能像个没事人一般絮叨个不停。这幅场景,夏惊秋在娄简身上也见到过。

“几位官爷放心。广义的抚恤金每个月都发,我数过,每月一百文,不带少的。”

“苗广义既然有身手,怎会被两个醉鬼打死呢?”娄简开门见山。

李氏脸上的笑意不减,戒备也不减:“就碰上了呗。”

“苗夫人可知,苗广义是在何处身故的?”夏惊秋问。

李氏大概指了一个方向:“巷子口。”

巷子口距离苗家不到百米,这百米便是天人永隔。

“既然苗夫人听力这般好,那应当听得出事发当晚的声音吧。”

夏惊秋蹙眉,示意娄简委婉一些。

“听,也听到了。赶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苗广义真是醉鬼打死的吗?”娄简的样子,有些咄咄逼人。

李氏见状,立刻握紧了手里的盲杖:“这案子,一年多以前就定案了啊。官爷这是何意?”

“苗广义生前可有为谁办差?得罪过什么人?何人非要置他于死地?”

“没有的事。广义这个孩子为人和善,怎会与人结仇呢?”

“那苗广义可有向您提及过他的差事?”

“没有,广义不会与我说这些的。我也不会问,老身虽是妇道人家,但也懂一点规矩,衙门里的事不能问。”李氏连连辩解,显然有些慌张了,“几位官差,到底有何事?”

“你为何撒谎?”娄简丝毫不给李氏缓和的机会,“我们查看过卷宗里的笔录,苗广义被打死那日你说你睡得沉,什么都没听到,苗夫人忘记了吗?”

“不,我,我没说过。”

“你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死得冤枉,为何不告诉官差?”

“我说了你们就信吗?”

“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娄简的语速愈发急促。

“我没有!”李氏用盲杖重重地敲了几下地面,“我没有!”

“还是,你儿子的死与你也脱不了关系?”

“没有!”李氏欲哭无泪,双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你为何要骗人?九泉之下苗广义如何安息?午夜梦回,你可有听到他在喊冤?你对得起他吗?”

“够了娄简!你越说越疯魔了!”夏惊秋拍案而起,“我知你破案心切,但你这说法也过于荒唐了,她有什么理由害死自己的儿子?母子连心,天底下哪有亲娘害子女的?我在家中时,阿娘日日担心我磕着碰着,是暖是饥。难不成是你自小不在娘亲身边长大,连这一点都忘了吗?”

夏惊秋的话,字字铿锵,像利箭,正中靶心,贯穿了娄简的心肺。

耳边,传来李氏撕心裂肺的嚎叫。她好像一根快要绷断的绳子,突然松垮下来,泪水如山倒。

待到李氏平静了些许,娄简起身作揖道歉:“苗夫人,对不住。不过,有些话还请您听晚辈说完。”娄简直起身子,“从方才起,晚辈便觉得您对官差的态度过于游刃有余了。或许是因为您天生要强,不愿将懦弱的一面暴露在旁人面前;又或许,这已经不是您一次周旋官差了。”

李氏顺着声音的来源晃了几下眼珠。

“晚辈这般激您……”娄简瞥了一眼夏惊秋,“也是想让这位小郎君说出您的心里话。他性子急,又直爽,有什么就说,不喜欢藏着掖着。”

夏惊秋脸颊蹿红:“你怎么不早说?我这般,岂不是连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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