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54)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是啊,喝口水缓缓。”灯火在湖面上跟着暖风左右摇晃。灯笼照亮的地方,两个脚夫正坐在一起闲聊。夏惊秋趁着两人毫无戒备,干净落的两个手刀便将人放倒。换上脚夫的衣裳,扛起米袋,混进了搬货的队伍里。

贺家的船舶即便是京都漕运里,也是一等一的货船,上上下下拢共四层,每一层或多或少出租给了凉州境内的客商,待到货船靠近了码头,再由贺家派人统一搬运,放置于货仓等候商客前来提货。

夏惊秋趁着人来人往,溜进了无人看管的船舱。四下里一片漆黑,夏惊秋凭着火折子的光亮打探,不远处的案几旁正趴着一名账房先生。

夏惊秋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吹灭火折,便瞧出了不对劲。他蹑手蹑脚上前,轻晃了男子几下,并无回应。伸手试探鼻息,还好人还活着。

杯盏余温尚存。夏惊秋拿起杯盏放在鼻尖晃了晃,小声道:“迷药。”

刹那间,耳后传来一阵掌风。夏惊秋反手握住那人的手腕,向下按去,没成想眨眼的功夫,自己的喉骨被人攥在了手里。那人眼疾手快,夏惊秋全然不是他的对手。

“谁?”

“夏惊秋?”来人听出了夏惊秋的声音,他松开了手,贴脸凑上前来,“我啊!”

火折子若有若无的光线下,夏惊秋勉强看清,那人正是许一旬。

暗处,又亮起了第二道微光。娄简也是一副脚夫装扮,站在角落里。二人不约而同问了彼此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查贺穆先。”两人又是一同回答。

第四十六章 结伴

贺穆先一定不是众人眼中的大善人。

夏惊秋的判断有两点。其一,若他真是旁人说的是个大好人,怎会容忍自己的手下欺压脚夫。其二,是今日严吾摔倒时,贺穆先神情,说他是紧张严吾的确没错,可他紧张的又好像不仅仅是严吾。

还有,货物。

“白日里我留心过,那些被撞到的白米并没有问题,一开始我也没想到,也是后来才越想越不对劲的。”夏惊秋道,“你为何要来查贺穆先?”

娄简没有回答夏惊秋的问题:“我知道他为何如此紧张。”娄简随便寻了一个货箱,小心翼翼地撬开封条,“你仔细看看。”

夏惊秋随意拿起一个用稻草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这么沉!”两手用力才能勉强拎起,不消片刻,夏惊秋摆手道,“不行,太沉了。”

许一旬瞅了一眼包裹上的字样:“顾渚紫笋,是茶?茶叶为何这么沉?”

夏惊秋拔出腰间匕首,一刀扎在包裹上,刀口进入三寸便碰到了硬物。夏惊秋索性拆开了包裹,褐色的茶叶之中是大把的矿石。

“什么东西?”许一旬捻了些许矿石道,“铁矿啊,这,这贺穆先偷偷摸摸往凉州境内运铁矿?他想干什么?”

“除了铁矿,应该还有其他东西。假借船运之名,走私违禁之物。”娄简道。

“你是来查贺穆先偷运货物的?”夏惊秋问。

“不是,我们是来找锁匠姜力的。”许一旬接了话。

同一日辰时。

荒田里,斑斑点点的虫蝇在日头下漫无目的地晃动,它们成群结队地依附在糜烂的尸体上,准备饱餐一顿。转瞬间,一根纤长的舌头划过,虫蝇四散逃开,泥土里,半截兔子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阿简,这次咱们能行吗?”许一旬四下张望,眼前除了荒草什么都没有,“你说,一个锁匠为何要到城外十里地开铺子。他若是在城里开店,生意不是更好吗?干嘛舍近求远呢?”

“正因如此,才十分可疑。”

关于半截狼面纹样的线索,娄简也是在街上看化人变戏法的时候想到的。那化人取来一杯水,将半个铜钱放入水中,再拿起时,半个铜钱便成了一个。

这戏法其实并不高明,不过是将两个半截铜钱叠在了一起,用机关串联,待到铜钱入水,化人只要手一松便能将铜钱还原。

“我本以为那半张狼面是缺失的纹样,所以一直向旁人打听城中可有铁匠、雕刻师傅擅打狼纹。换个角度来想,重要的或许不是狼面?”

“那是什么?”

“是两截狼面放在一起,才能凑出完整的纹样来。”

“阿简,我不是夏惊秋,这种事你就别和我打哑谜了。”

“你想想,锁头和钥匙的关系。”

许一旬恍然大悟:“我懂了,就像开锁,一半是锁头一半是钥匙,只要合得上就是对上了,所以你才打听谁家制锁制得精巧!”

“还不算傻。”

许一旬停下了脚步,指着荒田里的茅草屋道,“卖菜的婶子说,朝东十里地就是锁匠姜的荒宅,看样子就是这家了。不过,这人都死了好几年了。”

二人在集市上听到了姜家的事。姜也过世后不久,姜家二老也没了,好心人替他们二老敛尸,葬在了屋后。一片荒田之中,果真立着两块碑。

一处是单人坟,葬的是姜也。一处是合葬坟,葬的是锁匠姜力夫妻。

“两处墓葬都是旧坟,泥土也没有松动过的痕迹。”许一旬揪了截坟头上的荒草,他回头看向两臂抱胸的娄简,苦笑道,“懂了。”

三具尸骨躺在墓穴里。

“死者两女一男。”娄简蹲在尸骨旁,细细查看。

“你可是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左边单人穴乃是一名年轻娘子,最多不超过二十二岁。仰面自南向北而卧,胸前第三根肋骨处隐约有一道贯穿伤。”娄简拿起许一旬的剑,隔着剑鞘抵在他胸口,“凶器是三尺薄剑,从正面一剑贯穿,又稳又准。死因,应该就是这个。”

“这姜也又不是傻子,别人当面刺她,她看不见?也不知道躲?”

“最奇怪的是这两具尸体。”娄简指着合葬墓里的尸首道,“这两具尸首的姿势交叠纠缠。”

“是啊。”许一旬又看了一眼姜也的尸骨,“这合葬墓里的人压根就不像是好好安葬的,倒像是……被人胡乱扔了进去。”

许一旬回头时,娄简已经跳到了合葬墓中,将骸骨一一拾起摆放在荒田里。

人有二百零六块骨头。拢起来最长不过七八尺,若是罗列摆开,一副宽口棺材都盛不下。

“姜力,可能没有死。”娄简摆放好最后一块骨头,“这具女尸的年纪在四十上下,五指、腰骨、膝骨皆有弯曲或膨出,这是庄稼人因劳作而常患的病症。”她望向四周,“这里的田地以前应当是有人耕种的。有问题的是这具男尸。”娄简捡来一根树枝,指着尸骨的小腿和手臂,“此人虽然年纪与女尸相差无几,但四肢处有反复折断再愈合的痕迹。”

“石匠、铁匠、锁匠之类的手艺人,格外爱惜自己的手,这可是他们吃饭的本事,怎会让自己处处受伤?你说,这姜力会不会是犯事了,受过刑?”

“不像,此人身形高大,倒像是……打手或者是武夫,若是以打架为生,那腿骨与臂骨常常受伤倒也说得过去。”

*

船舱内,烛火摇曳。娄简听见了脚步声,吹灭火折,拉着夏惊秋躲到了角落里。

待到脚步声离去,三人才松了一口气。

“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姜力没有犯过事,至少衙门的卷宗里没有姜力犯事的记录。”夏惊秋将鬼新妇案的前后原委同二人说了一遍。

“那我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娄简顿了顿,继续道,“姜力家金银细软都在,姜力却不见了,我想他不是自己跑的,多半是被人掳走的。坟头里的无名男尸与掳走姜力的人应是一伙的,为了掩人耳目,才杀了一人,埋进坟里。”

“这人做事还挺讲究细致的。”许一旬打趣。

“所以……此事与贺穆先有什么关系?”夏惊秋问。

娄简从怀里拿出一张订单和一本账簿:“订单是在姜力家搜寻线索时找到的,账簿是账房先生那里找到的,这张订单上的签字与账簿上的签字都是贺穆先本人签的。订一把锁的小事,差人来做就好,为何他要亲自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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