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57)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杀人的时间对不上,后来也就作罢了。

“那我去求他们……”说着,邹氏便要冲向堂内。

“官差办案,先拿了人,打了板子,再问对错。这顿板子不挨,怕是孔春旭说什么都没人信。”

“那你们想如何?要钱吗?”邹氏面容姣好,眉眼清澈,站在照进屋里的日头下,哭得梨花带雨,即便是发起怒来更是生动伶俐。

“你多大了?”娄简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邹氏有些错愕:“什么?”

“我是问你,多大了?”

“二十。”

“那你嫁与孔春旭的时候,正是二八年华。”

“是。”邹氏收起泪花来。

“那你怎么看上他了?”娄简站在不远处,“我打听过孔春旭的生平,他算是倒插门吧。未成婚之前,是个杂工。不过瞧他那身板,怕是连杂工都做不好。而且此人,应当是好吃懒做的才是。”

邹氏攥着两个孩子的手腕,久久不语。

“我小时候爱吃糖,路过饴糖铺子总要看上两眼。那炼好的甘蔗糖化了形,足有几十斤重。饴糖师傅还需生拉硬拽,将糖液拉出白花才算晾凉。长年累月下来,两臂粗壮,孔武有力。我鲜少见着像孔春旭这样瘦弱的饴糖师傅。倒是夫人……抱着两个孩子稳若泰山。他要不是个好吃懒做之人,夫人干嘛这般辛苦。”

“夫君盘账,我操持铺子罢了。更何况,邹家本身就是做饴糖买卖的,自然是我比较了解一些。”

“那他这算盘珠子可都快崩人脸上了。”娄简调侃。

“官爷这是什么意思?”

“好吃懒做又过得捉襟见肘的穷小子,是怎么寻着两房媳妇的。”娄简顿了顿,“夫人可别说是两情相悦,当年向您示好的小郎君一定不少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姻大事,我一个女儿家又怎做的了数?”邹氏侧过脸去。

“改明儿夫人也给我引荐引荐这位媒人。在下今年三十,连一房媳妇都没娶到呢。”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邹氏的脸忽白忽红。

“一提到媒人,夫人这么紧张作甚?”

“夫人是否觉得,在下和孔春旭是一样的人?”娄简心中已将二人的事情描摹了个大概,“夫人,是未婚先孕,不得不嫁吧。”

邹氏想要否认时,已然满了半拍:“像你们这样的胥吏我见得多了,别以tຊ为我会怕你,你们无非就是口袋空空,想要银子。”

娄简没有接话,不紧不慢地踱步到日头下:“夫人应该不是自愿的。”

邹氏猛然抬起头:“你说什么?”

“夫人不是自愿嫁给孔春旭,也不是自愿与他欢好的,对吗?”

邹氏眸子微颤,这话她也曾说了无数遍,但无人信她。耶娘骂她下贱,旁人茶余饭后也总是戳着邹氏的脊梁骨指指点点。

娄简背过身去,等邹氏嗓子里的哭腔渐渐淡了,才开口道:“夫人家的钱财没有丢,在院外往东百米的槐花树下。”

邹氏鼻音浓重:“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三个字,汤妙人。”

“汤娘子的案子,官爷问不到民妇头上吧。”

“成婚这么多年,孙春旭从未提及过吗,夫人也未曾察觉到异样?”

“异样?”邹氏昂首上前,“官爷觉得我夫君可疑,大可拿了他。当年办差的衙役审过那个苗广义也审过,审出什么了吗?我夫君是清白的,汤妙人不可能是他杀的。”在娄简眼里,邹氏急切撇清关系的样子,不打自招。

“我也觉得不可能。凭孙春旭的身量想要淹死一人可不容易。不过,康城人人都说六名新妇是被索命的,倒是夫人,竟然觉得汤娘子是被人所害……夫人定是知道些什么吧。”

话越说越多,越说越错。

娄简站累了,靠在窗棂上,捶腿道:“夫人也是女子。自然懂女子的心思。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会莫名在半夜给陌生人开门?”

“你什么意思?”

“汤妙人同家人同住,若是匪徒闯入汤家劫人,汤家人竟在第二日才发现?我想,必然是汤娘子当夜自己开的门。除了孙春旭,我想不到第二个人来。二人甚至还去了拓海湖。”见邹氏不语,娄简继续说,“大烈疏议律明言,包庇凶徒,流一年三千里。到那时,谁来照顾你的一双儿女?”

邹氏合上双眸,叹了一口气:“每逢汤妙人的祭日与冥寿,孔春旭便会去坟前祭拜。清明中元前后更是难以入眠。四次去,三次是带着伤回来的,我问过他不肯答,要么就是搪塞自己脚滑颠倒所致。后来有一年,我跟着他去了汤妙人墓前,这才发现……打他的人是汤妙人的兄长,汤元。”

“是你害死她的,是你!你休想这么痛快的死,我要你日日良心不安,不得好死!”

“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邹氏道。

案子明晰前,夏惊秋没有将孙春旭收监,打了一顿板子,又放了回去。邹氏是个识趣的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差不多的法子,也在姜也的未婚夫婿谢海身上试了。结果,大致相同。

谢海的出身与孙春旭相比算得是半斤八两,同样是走了“狗屎运”娶了个貌美又多金的媳妇,如今家庭和睦圆满,不过,这么多年来江河也是对姜也心存愧疚。

如此,姜也与汤妙人二人的共同之处算是找到了。

其余众人,又为何会成为鬼新妇的目标呢?夏、娄、许三人一时不得而知。

第四十九章 药方

“这方子查出来了。”夏惊秋拿着千目阁的密信,大步跨进屋来,“是治消渴症与卒中的方子。千目阁的兄弟拿着药方一家去问过。消渴症是富贵病,平常百姓不容易染,更何况这个人还同时染了卒中之症,定是不会错的。大概五年前,宝药林给房员外,就是房公智,房婉儿的阿耶开过。大夫辨认,正是宝药林的方子。”

“这方子,可有问题?”

夏惊秋摇了摇头:“好几个大夫都看过。这的确是治消渴症的。”

许一旬蹲在案几旁:“既然方子没有问题,那苗广义为何要将这方子也藏起来?”

娄简往炉火里加了块碳,火舌卷过,生了一层白灰:“方子没问题,并不代表药也没有问题。”

“药渣!”许一旬猛地蹿了起来。

“你能想到的破绽,别人也能想到。”夏惊秋靠在凭几上,晃荡着方子道。

“切,就你聪明。”

“至少比你聪明。”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又争了起来。

一旁,娄简久久没有出声,甚至全然没有察觉到,翻滚的热汤溅到手上。夏惊秋惊呼:“你疯魔了不成!”他赶忙取下滚烫的壶来,又搓了一块帕子按在娄简手上,“手烫成这样,你都不知道躲?”

娄简来回翻看手掌,小声嘀咕:“十年……十年……为何有这么大的变化。”

夏惊秋见她手背上红了一片,责怪道:“你嘀咕什么呢?”

“夏惊秋,那几名新妇的卷宗在哪儿?”

贺严氏被人砍去双足跌落山崖、汤妙人溺死在河中、姜也被人正中胸膛一剑贯穿、孟宁与倪令歌一个是跌亡,一个是毒发、房婉儿则是在自己的闺房里被勒亡。

“阿简,你瞧出什么名堂来了?”密密麻麻的字看得许一旬头脑发胀。

“死法。”娄简指着卷宗道,“贺严氏、汤妙人、姜也的死法有一个相同之处。干净、利索。就比如汤妙人,她一个渔女水性自然好,想要溺毙此人,需得有十分强劲的力道,将死者按在水里才行。”

“所以,孙春旭最多是帮凶,不会是凶手。”夏惊秋攒着手指,“这么说来,想要一刀将活人的双足砍下,也需有足够的力道才行。还有姜也,一剑穿胸。”

“啊!我懂阿简的意思的了。”许一旬恍然大悟,“反观孟宁和倪令歌的死法对凶手的力道没有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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