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58)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最奇怪的是房婉儿,又是被活活勒死的。”娄简指着字里行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凶手也是,杀了那么多人,总有一套‘稳赚不赔’的法子,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他就像……”

“他就像突然得了一场重病,又痊愈的了。病中因四肢无力,才不得不选择其他方式杀人。”

“重病?药方?”许一旬拿起宝药另开的方子,“六起命案里,只有房婉儿的阿耶得过重病。苗广义留的方子会不会就是在暗指房公智?他根本就没病,他装的,就是想让别人怀疑不到他头上!”

“话虽如此,可谁会平白无故杀了自己的女儿?”夏惊秋问。

“你还记不记得江河县弑女的林重显,不就是因为自己的女儿坏了名节吗?”

娄简看着炭火出神,全然没有听到二人在说些什么。

“阿简,你说我讲的对不对?”

娄简回过神来,思忖片刻道:“我说不上来。”娄简指尖抵着眉心,“若是房家能再办一次婚事,或许还能案子会好办许多。”

“阿简,你这主意好比是天方夜谭。房家已经死了一个女儿了,怎会再折进去一个?”

“这不是天方夜谭,诸位若真能为姐姐报仇雪恨,房家愿意再办一次喜事。”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屋外站着一名穿着藕色襦裙的年轻娘子,那衣裳金贵,随着女子的步伐竟能生出水波的色泽。

“娘子你不能进。”金宝紧随其后,一路小跑,拦在女子面前。

“金宝,不必。”夏惊秋道。

女子提起披帛与裙摆,大步上前,跪在夏惊秋面前:“请长史大人,为我阿姐主持公道。”见几人有些错愕,她继续道,“民女房嫣儿。”

她杏眼墨眉,面如白玉,看上去年岁不大,眸子里似乎燃着火。夏惊秋记得秦昌曾与他说过,房嫣儿对于阿姐的死一直有异议。

娄简与夏惊秋互相看了彼此一眼,二人不敢卸下戒备。

“房娘子怎知我们在调查旧案?”夏惊秋扶起房嫣儿问道。

“苗广义……我去见过苗夫人了。”房嫣儿披帛揉皱了手中的披帛,缓缓启齿,“我与苗郎……”

“苗广义是你的情郎?”娄简想起了苗广义家磨盘上的针线,“苗广义死后,是你一直在照顾苗夫人?”

房嫣儿点了点头:“我知道,我阿姐和苗郎的死一定有问题。几位若是真能破案,民女愿意以身做饵,助各位一臂之力。”

“不行不行,一介柔弱女流,怎可以身犯险。”许一旬道。

“倒也不用劳烦房娘子,房家只需摆出办喜事的架势来即可。”娄简负手上前,“我替你嫁。对外就说,是妹妹替姐姐完婚。”

*

七日后一早,三十二抬的红妆,洋洋洒洒地铺了三里地。房府门前遍布红绸锦色,脑袋大的花团十步一系被风卷得乱窜,小厮捂耳上前,后缩着半截身子点燃了挂在屋檐下的炮竹。

烟气四散,拢住了房府的牌匾。大街上,涌动的人头络绎不绝,前来看热闹的人个个伸长脖子探望,

“这房家的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办喜事?”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那个房员外病糊涂了。”

人们的质疑声中,吹吹打打的迎亲的队伍行至房府门前。新郎身着绛色团纹公服,玉冠上垂下的丝绦,随风tຊ摆动。他骑坐高头白马,行走在阳光洒下的金辉间,拱手向路人连连道谢。

喜娘高呼:“新妇出阁。”

房檐廊角掀起红绸,新妇梳妆整齐慢步而来,青色钗钿礼衣长摆约三尺许,边缘滚了寸长的缂丝金绦,高髻间的双钗凤凰步摇轻轻摆动。她眉作远山黛,额间细勾了一朵牡丹花钿,隔着却扇瞧去若隐若现。

一旁的陪嫁婢子人高马大,跟着新妇也梳妆了一番,堕马垂髻间簪了一朵绢花海棠,两颊胭脂淡淡扫开,添了几分让人失魂的娇媚。

婢子道:“小爷我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屈辱。”

却扇后传来笑声:“小心些,别露怯。”

几人生怕房家的婚事办得不够热闹,拽着迎亲班子绕了大半个县城才往城外走去,一路上十步三歇,此时天色已然发青,月牙探出了半个脑袋。

城外的泥路越走越荒,树影茂密,交叠横错,借着月光顺势蛰伏在地上。风一吹,树枝缠绕在一起,扭成根鞭子,“唰唰”作响,抽得人汗毛直立。

远远看去,长长的迎亲队伍好似一条弯弯曲曲的虫子,众人缩脖张望,提防着每一片吹落的树叶。

“郎君,要不咱们走快点。”喜娘上前,“时辰不早了。”

高马上的新郎官缓声道:“不急。”

“郎君,这……这荒郊野岭的太吓人了。您是外乡人,不知道咱们康城的事,那鬼新妇最喜欢娇俏的新妇了,奴家也是为二位好。”喜娘攥着帕子,一个劲儿地描绘着鬼新妇的模样,好似她亲眼见过一般。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鬼啊。”花轿边随心的婢子道,“若是有,我倒要看看他是人是鬼。”

“天灵灵地灵灵,神明保佑阿弥陀佛,小娘子你的嘴可不要乱说啊。”喜娘双手合十,朝着四方弯腰叩拜。

话还未收口,喜娘的额头便泛起了丝丝凉意,粘稠的液体顺着鼻梁一路滑到了脸颊。她伸手去摸:“血,血啊!”

蜿蜒的血迹隔开喜娘的脸颊,众人见状,两腿发颤:“鬼新妇,是鬼新妇来了!”

打锣的、抬轿的四散作逃,一时间鬼叫连连。

混乱中,有人朝着马匹抽了一鞭。那马提起前蹄,带着新郎冲进了林子里。树枝如利刃割破衫袍,隐隐透出血迹来。

四周雾气越发浓重,不一会儿连路都瞧不清了。白马猛然跪地,将新郎甩了出去,滚了几丈远。

他眉眼皱在一起,摘去身上的叶子,扶着树木才勉强站起身来。不远处,白马的四只蹄子被干净利落地砍下,鲜血泊泊,染红了毛发。它身子不停的抽搐,双眼如死鱼,没一会儿便断了气。

月色下,地上闪烁着银光。新郎上前,隔着衣衫抬起地上的“银光”,顺藤摸瓜,扯出一根极为细长的丝线来:“原来是鱼线。”

“你命可真大。这样都摔不死你。”新郎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我这人啊,不好杀。几次三番遇险都能捡回一条命来。”

“你的运气到头了。”新郎后脖颈上架了一把大刀,那人继续道,“夏长史,今日,你是走不出这林子了。”

“夏长史?”新郎冷笑,啧啧两声,“英雄,那你可找错人,谁告诉你我是夏长史了?”新郎缓缓起身,看向来人,“在下,姓娄,单名一个简字。”

她这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在树影下,明灭不清。

第五十章 俏新妇

“也对,若是连长史都命丧康城,那这鬼新妇的案子怕是再也无人敢碰了。”娄简指节抵着下颚,摆出一脸思索的模样,“我瞧你面生,之前该是没有见过。我想,你的同伙应该是这么告诉你的:骑马的新郎便是夏长史,对吧。”

那人还在愣神之际,手上的长刀便被飞来的剑鞘击落。他顾不得捡起刀刃,捂着手腕便要逃跑,后路上又出现了穿着嫁衣的“俏新妇。”

夏惊秋扯下头面砸在那人脸上,又提起裙摆将他一脚踹飞:“可憋死我了,这劳什子快把我脖子压断了。”夏惊秋扔下头面,用披帛缠起大袖,露出雪白的胳膊来。

另一侧,那人高马大的婢子也赶了过了来。许一旬嫌裙衫麻烦,直接撕了一个口子,将裙子别在腰上。他摔过披肩长发,上前反手按住了歹人:“你这混犊子,让小爷我费了好一番功夫。”

娄简上前翻开歹人的双手,只见他掌心长了一层细长的厚茧子,新茧盖着旧茧,连手上的纹路都瞧不清了。奇怪的是,食指与虎口内侧也长满了细长的厚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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