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录(71)

作者:吴大宝 阅读记录

只要君臣之间生了嫌隙,那夏家便岌岌可危了。

“如此下去,我们岂不是坐以待毙?”夏惊秋蹙眉道。

“我倒是希望他们的吃相再难看些。”夏庸胸有成竹,“圣人虽看上去中庸,可能在外戚干政、边塞不稳、内乱党争下坐稳皇位数十载,他并非旁人瞧上去那般无能。冯家的胃口太大了,圣人怕是要动手了。”

“动手?”

“方应淮。”夏庸攒起袖拢,“此人早年间曾受过镇国公宁远山的恩惠,因着当年临时倒戈投靠了冯明安才逃过一劫。他左右逢源,能坐上尚书之位解靠攀附冯明安的关系,于朝堂而言,于圣人而言他本是个无关紧要的草包,但圣人忽然揪着方应淮的案子不放,若我猜得没错,圣人是想借方应淮发难冯家。”

“发难?阿耶,你会不会想多了?”

“圣人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夏庸叹了口气,“本来,我也没当回事,可那宁家的三姐儿毕竟回来了,圣人还将方应淮的命案交于她,你猜这是为什么?”夏庸看着眼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死水,需要一条灵活的鱼儿才能激起浪花来。”

第六十一章 劫持

冯家原本也不是什么大族,因着三十多年前出了一位皇后,自此冯家才趁着势敢在朝堂中掀起风浪来。

“这些年,冯明安、冯继宇父子靠着皇后娘娘外压朝堂,内持宫闱。这大烈江山怕是至少有五成得姓冯。若不是冯明安还忌惮着夏家与圣人的关系,怕是早就要反了。”

“阿耶是说,冯明安想逼迫圣人禅位于太子?”

“太子无智无德,平日里装作一副为国为民的模样,背地里是对他这个舅父言听计从啊。冯家想要长久把持朝堂,显然是太子比圣人更合适。”

夏惊秋攥着衣袖,沉思了片刻。

“你在想什么?”

“阿耶,翊王殿下是不是与冯家面和心不和?”

夏庸弯起嘴角:“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圣人派翊王主审宁家的三姐儿的案子,可翊王不仅将三姐儿引荐给了圣人,而且,半分消息都没有透露给冯家。方应淮此人虽然无用,但攀附冯家数年,多半不会干净,若非翊王保密,冯明安又怎会容忍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插手方应淮的案子。”

“的确长进了些。”夏庸点了点头,“虽然众人都想铲除冯家这颗毒瘤,但你莫要掉以轻心,当年咱们也或多或少参与了镇国公一案,此事是一把双刃剑,若是处理不好,怕是夏家也要受牵连。特别是那个宁家三姐儿,她可不是一般人。”

*

大理寺

娄简的猜测没错。不到半日,千目阁与大理寺便都寻到了一人。

此人名唤春禄。刚过而立之年,家中一人吃饱全家不愁,平日里便有吃喝嫖赌的习惯,一点微薄的俸禄根本经不起糟蹋,往往刚开支不到三日,便口袋空空靠着百家饭养活。欠了银号一屁股外债不说,就连教坊司的人见着都不给他好眼色。

三日前,春禄不仅还清了银号所有的借款,还在教坊司连点了数位娘子几度春宵。

“春禄今日休沐,若是要寻他,怕是要去他家中了。”夏惊秋合上卷宗,他瞥了一眼娄简坐的素舆,“司正既然不方便,那夏某便自己去寻人了。”

说罢,夏惊秋便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圣人派遣你我二人共查此案,夏少卿是打算抗旨?”

“我何曾抗旨了?”夏惊秋转身,怒颜道,“若那个春禄真的有问题,他恼羞成怒伤人怎么办?你怎么逃?娄司正,怕是连护着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吧。”

“如此说来,我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娄简挑眉道。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不,不好了,不好了!”屋外忽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夏,夏少卿。夏家姑娘被人掳走了,绑匪用箭送来一封信来,指名让您亲自去樊楼赎人。”

夏惊秋接过衙役手里的信件:“天字甲间……是小姑的字迹。”他心里犯嘀咕,重复道,“去樊楼赎人?”

那樊楼所在之处,是整个京都城最热闹的地界。绑匪为何要约在樊楼赎人?

娄简看穿了夏惊秋的心思:“这绑匪要么便是经验丰富的熟手,知道如何用闹市掩盖行踪。要么……”

“要么就是什么?”夏惊秋无意间将信纸揉作一团。

“要么他的目的便不是夏娘子,而是你,夏少卿。”娄简睨了一眼信纸上的两行字,“再加上……没写赎金,大约是第二种情况。夏少卿应该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该如何应对,莫要叫一些没名由的恩怨,牵扯到无辜之人。”

一头是身处险境的小姑,一头是近在咫尺的疑犯,夏惊秋也免不得手忙脚乱起来。

“在下懂一些微末功夫,自保不成问题。春禄那里,我带几个身手好的衙役去便是。夏少卿大可安心去寻夏娘子。”

眼下,夏惊秋没有更好的法子。他转身朝着樊楼的方向跑去。

棕色的烈马急停在樊楼前,夏惊秋来不及拴好缰绳,匆匆越过人群朝着信中所言地点而去。刚刚靠近雅间,夏惊秋便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屋内,隐约传出嬉笑声,走进一听,是夏念禾与一名男子的声音,隐约还缠着几声狸奴的叫唤。

“你快点,再给我说说,我那小侄儿是怎么吃瘪的!”夏念禾兴致勃勃地嗑开了瓜子。

夏惊秋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开了房门。眼前,夏念禾正盘腿靠在凭几上,手中捧着一把现炒的焦壳葵花子,四周酒壶、碎屑落了满地,身旁则是正在啃着香梨的许一旬,梨汁顺着指缝流淌,挂在了手腕上。案几上的瓜果被日头烘得暖洋洋的,白色的狸奴窝在阳光下打盹。

“诶,啾啾,你怎么才来啊!”夏念禾吐出瓜子壳,埋怨道,“我这个小姑在你心里这般不重要?”

“你这是闹哪出?”夏惊秋不必问便知道,“绑架”的馊主意,一定是夏念禾想出来的。

二五闻声,立刻抬起了头。

许一旬三下两下啃完了香梨,两手举过头顶:“我可没参与,我就想见你来着,去了几次大理寺衙门,都被拦住了。这不没法子才去夏府寻你嘛,正巧遇见了夏娘子。”

夏惊秋隐约记得这tຊ个鹤拓人:“许一旬?”

“你骗我,你还说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许一旬转身看着夏念禾道。

“小郎君,我可没骗你,啾啾自打回了府,便将之前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别说你和娄先生了就连……”夏念禾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就连什么?”

“没什么。”夏念禾搓了搓鼻子,扯开话题,“人我给你找来了,有什么事你自己说。”夏念禾放下瓜子,起身道,“我去外头给你们望风。”

房门啪嗒一声合上,二人端坐在案几前。夏惊秋想到方才娄简在寅宾厅里的态度,打量起许一旬来:“是你和娄简设局把我引来的?”

“我还打算问你呢?你们把阿简藏到哪里去了?”许一旬嘟着嘴,抱胸道。

“你打听一个逆贼做什么?”夏惊秋言语凉薄,“难不成你是她的同党?”

“逆贼?同党?你可真是好大一张脸,容得下千山万水!竟能说出这种话来!”许一旬阴阳怪气。

“我有说错吗?你与她厮混在一起,不是同党是什么?”

“如此说来,她收留过你和金宝,几次三番救你于水火呢!要不是阿简……要不是阿简……”许一旬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哭哭哭,除了哭你还能干什么?”夏惊秋脱口而出。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狼心狗肺!”

夏惊秋没了耐心,他斟了一盏茶:“你来寻她究竟所谓何事?”

许一旬擦干眼泪:“你可知,阿简为了救你,伤了脏腑,已经时日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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