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7)

作者:云目 阅读记录

两度被戳穿,纵是林霁尘一贯厚脸皮,这时也有些挂不住。然他素来不是矫情之人,便是被打在脸上又如何。林霁尘摸了摸鼻尖,讪笑了两声,便是一屁股坐到了楚惊春对面。

“此事是我不对,算我欠姑娘一个人情。只怪我手短,你们掌柜的出了些钱,我也不好不办事。”

这话倒叫楚惊春有些诧异。

这风流公子不止身手了得,还……过于坦诚。她没来得及探究,他自个倒招的彻底。

林霁尘单手托住脸,又道:“轻白姑娘,不瞒你说,先前在大堂赞你,我是搜刮了无尽的好词,大体形容美人的,恨不得都说与他们听。然而此刻见着真人才知晓,原来绝色,是叫人说不出话,想不出词。”

男子的目光锁在她的面上,直白且炙热。却又不似昨夜那老头儿,猥琐的叫人作呕。

林霁尘这模样,倒显出些真诚。

楚惊春淡淡地垂下眼,摸过茶壶倒了杯茶推到他跟前:“这茶冷了,公子若是不嫌,请用。”

半夜的茶水自是冰凉。林霁尘全不介意,抬起空落的那只手,拿起杯盏便是抿了一口。

楚惊春未曾如他一般直视,余光却也一直打量着他的动作。林霁尘看似寻常,拿起那白玉杯时,手臂在空中却是下意识顿了顿。那动作极是微弱,若非瞧得仔细,只怕难以察觉。

杯盏落下,发出轻微的声响。那沉闷的一声,甚至不如外头冷风急促。

林霁尘又要说些什么,楚惊春先一步开口道:“公子有伤,穿厚些才好。”

“我正要这般叮嘱你,姑娘所着实在……”林霁尘说了一半,才注意到楚惊春前半句话,身子不由自主后倾,蓦地警觉起来。

他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说过,瞥见楚惊春唇边微弱的笑意,又是猛地闭上嘴。

凭他混迹于京城多年,年长眼前的姑娘许多,竟就这般落了套。怪他疏忽,若楚惊春乃是疑问,他自可回避,偏偏她沉静开口,一副落了定局的姿态,才叫他与人见面头一回就泄了自个的短处。

楚惊春本是拿不准,瞧他这般模样,随即道:“公子左臂抬起时略顿了顿,大体是伤在左半身,不知是背上,还是手臂。”

再度叫人戳中,林霁尘紧抿着唇,连同身下杌子一并向后撤了一大步。而后猛地站起身,结巴着:“你……你你,你闭嘴。”

玲珑剔透的姑娘叫人喜欢,可太过聪颖,便显得他有些蠢钝。

楚惊春似无自觉,只凝着他又问:“不知掌柜的寻着公子,可还有旁的嘱咐?”

林霁尘愈是瞪得眼睛滚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随即翻窗离去。

这一次,倒不如来时小心翼翼,身形灵巧。

楚惊春熄了烛火,行至窗前探身往外瞧了瞧。林霁尘早没了影子,倒是后院云娘所居的屋子还亮着光。倒也是,这春和楼到了夜间才是最热闹的时候,也就她这无人问津的清倌人,才这样得闲。

云娘在大堂应酬了许久,方得了空回后院歇上片刻,将将走到门口便见立在那处的烟兰与她使眼色。云娘意会,掀帘而入时面上重又带了笑脸。

她见着里头的公子便道:“今夜之事,劳烦林公子。不知苏苏姑娘可将公子伺候妥帖?”

林霁尘懒懒地倚在黄梨木圈椅内,一手搭在扶手上,满脸不耐:“掌柜的,先前你可并未与我说明,这轻白姑娘是这么个姑娘。”

“公子这话说得,好似我这姑娘貌丑无盐。”

云娘不以为意地坐于主位,眼皮轻抬:“怎么,公子悄悄去见了轻白?不知轻白是长得不美,还是言辞间冲撞了公子?这美人嘛,多少有些脾气。”

“她……”林霁尘脱口就要出气,可念及自个见人见得也不大光明磊落,话到嘴边又是生生咽下。转而道,“我倒不是怪她有些脾气,先前苏苏也爱使些小性子,可轻白姑娘她实在不招人喜欢。”

一张嘴锋锐的叫人片刻待不得。

云娘揣度,以轻白的性子大抵没给这位林公子几分脸面,林霁尘这受了气,便是跑到她这要说法来了。

云娘笑意愈盛:“不如这样,林公子改日打正门来,我定叫轻白好生为公子抚上一曲,何时公子松了口,才叫她歇息。”

“美人皮都摸不着,还要千两一夜?”林霁尘冷哼一声,“这冤大头还是叫别个来当吧!”说过,便是甩袖离去。

烟兰瞧见林霁尘越过墙头不见了踪影,这才慌忙走至云娘身边,拧眉道:“掌柜的,林公子就这么走了,太子那端该怎么办?”

呈送佳人,也要那接受之人先瞧见了美人,动了心思才是。

云娘略有些疲惫,起身行至另一侧榻上,懒懒地靠着两只软枕,这才低声道:“我原也这般打算,林霁尘风流成性世人皆知,且又与太子相识,要他想法子将太子引来最适宜不过。不过主子传话过来,如何将太子引来他自有打算,叫咱们不必费心。”

“林家毕竟有在朝为官之人。”

烟兰不解:“可右相林大人不是林公子的伯父吗?这关系隔着一层,也会叫人起疑?”

“林大人膝下女儿诸多,却没有儿子傍身,说不准就对这个侄儿寄予厚望,还是稳妥些换了旁人吧!”

春和楼人来人往多得是权贵,对于朝堂之事自也知晓最多。可涉及旁人家族之事,除非生了什么事闹开来,否则她们亦是无从知晓。

烟兰则撇了撇嘴:“奴婢瞧着那林公子怕也是指望不上。流连欢场,又是赌场常客,若非家中限制了他的银钱,又何必眼馋掌柜的开出的价钱。”

这林公子,体面都是面上的,里头说不准早就烂透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小心为上。”

“对了,”云娘忽然想起什么,“我让你查轻白的来历,可查清楚了?”

烟兰摇摇头:“近期入京的流民并不多,大体也都在南方,可江南距京城千里之遥,奴婢已经分派了几人往不同的地方打听,这要打听出结果,怕是少则一月,多则半年都未可知。”

不知名姓不知来历的女子,打听起来实在费劲。

“这几日入京的流民里,不曾有人见过她?”

“倒是有几个。”烟兰道,“轻白姑娘过于貌美,的确有人对她有些印象,可问的细致了,也只说是在京郊碰见,不知到底从哪儿来的。”

云娘蹙着眉沉吟了会儿,方道:“这漫天漫地地去找,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个线索,你还是从京城入手。那些入京的流民,一个都别漏下,若轻白真是从江南而来,定有人早早遇见过她。”

“嗯,奴婢明白。”

烟兰应下,转而又道:“掌柜的,奴婢没弄明白轻白姑娘的来历,倒意外查出了另一桩事。”

“何事?”

“那小乞丐的来历。”

“小乞丐?”云娘顺口说着,“阿涧?”

“奴婢原以为轻白姑娘只是随手点了个乞丐,没放在心上,可查流民的时候意外查着阿涧的来历。”烟兰道,“掌柜的,阿涧并非一直是乞丐,他原先是在将军府长大的。”

“将军府?”云娘蓦地睁开眼,“你是说京城显家。”

烟兰重重点头。这京城之内,称得上将军的不少,可得陛下重用极有威望的便是显大将军。显大将军英武过人,出行征战从未有过败绩,膝下少将军亦是将门虎子颇有威名。

“这便有些蹊跷了。”云娘再无一丝困意,端正了身子问道,“可查清阿涧在将军府是什么身份,因何被赶出府邸?”

“阿涧是家生子,娘是府上做洒扫的婢子,爹是外头看门的。他在将军府一直长到十来岁,做得也是寻常下人的活计。直到有一回,他娘偷了将军夫人的首饰,自个不认,为证清白一头撞死了。他爹不甘心,不知怎么也死了。后来这阿涧就被撵了出来,无处可去,就在街上乞讨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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