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1)

作者:织隅 阅读记录

思及此,她叫住转身欲走的陈皎皎,又怕叫周围人听见,凑近低声道:

“宫中冷清,郡主闲暇时可多进宫来,让御医为你调养一番身体,再者,就当是与我做做伴。”

“皎皎明白了。”

陈皎皎没想到朱缨会说这些,露出一个感激的笑,随后知趣道:“今日之事皎皎会烂在肚子里,出宫只为散心,什么人都没有见过。”

目送陈皎皎离开,朱缨回头看向谢韫:“走吧,去买牛乳糕。”

谢韫怀疑:“买这么多,何时能吃完?”

“不是有你吗。”

朱缨才不管这么多,拉着他便走,嘴上嘀咕,“不行还有照水和照雪呢。”

馔玉斋生意十分火爆,二人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牛乳糕。谢韫把朱缨从拥挤的人群中解救出来,怕她听不见,高声道:“现在想去哪?”

“回去吧!”

朱缨气喘着,心情却很好,同样大声回道。今日在宫外已经很久,她心满意足。

两人朝回宫的方向慢慢散步,长安坊沿路烟火纷繁,端的是太平盛世之相。她叹道:“若大魏处处皆如此便好了。”

天子脚下繁华乃是正常,可这个国家千疮百孔,民生艰难才是常态。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谢韫安慰道。

诚然大魏走了一段下坡路,但并不是无药可救。朝中形势混乱,实则不乏贤士能臣,有他们辅佐,朱缨也勤勉,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再创盛世。

二人正说着话,路旁忽而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

谢韫神色紧绷,下意识挡在朱缨身前。后者也收起笑颜,沉着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小兔崽子!拿这假货糊弄你爷爷!”

衣衫褴褛的小乞丐被壮汉狠狠掼在地上,桌子板凳倒了一地。众人受惊,四散让出场地,露出洒了一地的铜钱。

小乞丐爬起来要逃,又被胡子拉碴的壮汉死死抓住,作势要打。粗壮有力的手臂将要落下,不想突然手腕被飞来的石子击中,当即一麻。

壮汉吃痛,松手放开小乞丐,气急败坏地抬头环视一周,凶声道:“是谁多管闲事!”

原来是百姓间闹事。

朱缨背着手走上前,冲着壮汉抬了抬下巴,扬声问:“敢问他犯了何事?”

见出手打他的竟是个貌美女子,壮汉的凶相立马收了收,回应还算有礼:

“姑娘有所不知,这乞儿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想拿假的铜钱来买我的包子,若不是我警惕,如今已经被骗了去!我正要带他去报官,给他点教训看看!”

小乞丐听了这话,大着胆子嚷道:“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闭嘴!”壮汉怒不可遏,抬手又要打他。

“住手!”

朱缨高声制止,又道:“他买了多少钱的包子?我替他出。”

壮汉报了价,她应声,从谢韫递过来的钱袋里拿出银钱,一手交与他。那人接过仔细看了看,见是现今官府流通的新钱币,顿时面露欣喜,不再为难小乞丐。

小乞丐逃离魔爪,第一时间就是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几枚钱币,随后又想起什么,一瘸一拐跑到朱缨和谢韫面前,不停地作揖道谢。

谢韫出声:“不必言谢,能否把你手中的钱给我一看?”

“好,好的。”小乞丐忙把钱放到他手里,神色有些无措,担心面前这两个人也会因为这钱对他拳脚相向。

好在是乞儿多虑了,他们没想过为难这孩子。谢韫检查过钱币,摊在手中给朱缨看,“德宁钱庄的钱。”

“德宁钱庄......”朱缨凝眉思索。

这名字里带个“宁”字,她听着耳熟,一时又想不起来,索性道:“先拿回宫吧。”

谢韫欲点头,可手中重量的不寻常让他狠狠顿住。他盯着铜钱,不知想到什么,忽而脸色一变。

“等等。”

他手掌缓缓合拢,接着略一用力,张开手掌,原本铸造精致的几枚铜钱霎时间断成了几瓣。

朱缨瞳孔骤缩。她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看向谢韫。

第9章 八卦

“陛下,宁尚书来了。”照水从殿外步入,在屏风外出声禀报。

朱缨拧着的眉松了松,应道:“请进来。”随即从花桌前起身,绕过屏风回到书案前。

片刻,宁深进入暖阁,站定行礼:“臣宁深给陛下请安。”

朱缨颔首,出声道:“快起来吧,坐。”

“是。”

“漏夜召表兄来,是想问一件事。”

宫人默默上前奉茶。待到宁深落座,她道:“你可知德宁钱庄?”

“德宁钱庄?”

宁深怔了怔,觉得有些熟悉,在脑海中仔细搜索一番后想起了一些,如实答道:

“德宁钱庄原本是宁氏的产业,收益还算不错。直到一年先帝下令官宦家中不可从商,宁氏的产业便悉数发卖了。据臣的印象,德宁钱庄从宁氏脱离后便到了一富商手里,只是不知为何,明明瞧着经营得不错,没过几年却关了店。”

朱缨闻言,向照水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放着那几枚铜钱的托盘呈上来。

朱缨拿起一枚完整的一看,上面赫然刻着“康乐九年”。

“禁商,朕记得是康乐八年的事?”

她眉头皱得更紧,将铜钱放下,追问道。

“正是。那年官商分开,闹了不小的动静,不过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宁深看见朱缨拿着的铜钱,心中不解,试探道:“陛下拿着的,难道是曾经德宁钱庄铸的钱?”

朱缨不置可否,让照水把那些四分五裂的铜钱呈给宁深。他心下诧异更甚,拿起一枚仔细查看。

不对,这钱为何······

一个令人惊异的念头顿时涌上心间,宁深脸色一变,立即抬头看向座上人。从朱缨的神情里,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为真。

宁深忙起身向朱缨一躬,认真道:“陛下,此事绝与宁氏无关。”

“朕知道。”

朱缨对宁氏足够信任,她一叹,让宁深重新坐下,“此次召表兄来并非是兴师问罪。”

她揉了揉太阳穴,道:

“此钱是朕在宫外从一小乞儿手中所得,已经派人查过,没什么问题。想必是那孩子拿着讨下的钱想买些东西吃,却不成想这钱已经无法再用,险些被商贩殴打时才叫我们偶然撞见。”

“只是,虽有百姓知晓这铜钱已经过时不用,却感受不出重量不够、硬度不对,乃是掺了铅的劣钱。”

宁深沉声接话,继续说:“依臣之见,这钱来自宫外,就必定还有未被发现的。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将这些仍在外流通的劣钱全部收回,以免在民间造成祸端。”

“那便下令,让各地彻查。”

朱缨眸中带冷,“掺了假的、过了时的、重量不够的,统统都要召回。”

宁深拱手,意有所指道:“陛下,莫要忘了一处。”

“你是说宫中。”

朱缨肃然:“朕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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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一下,各地方开始行动,但大魏疆域辽阔,想要搜查劣币需费一番功夫。这样过了几日,便到了正月十五。

这天有元宵宫宴,宫中早就开始准备,云麟台四周高高挂起了锦灯,远远望去各处通明,美不胜收。殿内一片衣香鬓影,不时有谈笑声响起。

陈皎皎由侍女陪着缓步入殿,她解了斗篷,露出内里一袭鹅黄色衣裙,本是充满生机的颜色,可她脸上病容明显,人又消瘦,便将这份生机削减了七八分。

昔儿扶着她静静落座,见不远处几个贵女正在寒暄,她也没去参与,而是默默垂下了眼,只等陛下来了开宴。

虽说是元宵佳节,可她身边除了昔儿再无亲近之人。家中其他亲人远在东北,兄长又有眼疾,不便出席宫宴。

陈皎皎在魏都这些年深居简出惯了,她喜安静,从无与贵族子女交际的习惯,是以她身侧的位置空着,只一人坐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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