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11)
“没什么。陛下那边无事,我过来看看你。”
照水眉眼舒展开,余光看见桌案上堆着的药材和各种器皿,看来他是有正事做呢。
“快过来,我有东西要给你。”
秦未柳注意到她眼神,立马想起了自己才做好的宝贝,迫不及待拉起照水走到桌案后,献宝似地把小瓷罐递到她面前:“你瞧这是什么!”
第85章 反骨
照水不解, 打开一看发现是一种粉白色的膏体,散发着浅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药膏。但她不懂医术,看不出具体是何物。
秦未柳卖起了关子, 不肯直接说, 而是执起她左手, 从罐中沾取了一点, 轻轻涂在她手腕处。
其貌不扬的药膏甫一接触皮肤没什么感觉,但很快就起了效。照水只感觉手腕清清凉凉很是舒服,那阵多年难以消去的酸痛感竟也缓解不少。
她微愣, 抬眼看面前的人, “这是……”
“你早年手腕受过伤, 直到现在还是会疼, 尤其是拿重物时。你以为你不说, 我便看不出?”
秦未柳得意洋洋, 叮嘱道:“这药膏我研究了好久,今日才制出来, 你可要好好用, 别让我哼哧哼哧这么久的心血浪费了。”
他把瓷罐揣进照水怀里, 老妈子似的:“我特意寻了这种最小的罐子, 你装在身上也很方便,以后你当差得了闲就抹一些。我就这点本事, 虽不能替你根治,让你缓解一些痛楚总还是能的……”
照水看着他忙活,惯常沉静的眼中含着情愫, 多出几分缱绻:“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认认真真把药膏收好。
秦未柳撑着手肘看她, 无意中瞥了一眼窗外,原来天色已然漆黑。他才反应过来:“原来都这么晚了!”
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收拾好,他拉起照水,嘟囔道:“本来还打算和你去花园走走呢……算了,我送你回去。”
照水跟着他走,微微挑眉:“为什么?”
以他的性格,这次竟然肯轻易罢休,没有胡搅蛮缠不许她走。
“你明早还要上朝呢,睡得太少会头疼的。”
秦九少爷神色自若:“我整日清闲,你却是个忙人。不过没事,若有时政务少,我自会去陛下面前替你讨假。”
“近来恐怕没什么希望。”照水唇角微翘。
“怎么?”
月色澄澈,满地清辉,平整宽阔的宫道上分外宁静。
一贯严肃守礼的御前女官此刻也变得随意,无声纵容了身旁人的跳脱放肆,和他手拉着手并排走。
“你忘了?再过半月,突厥使臣就要来魏都面圣了,各部事务繁重,明日文书一到,忙上加忙,陛下分身乏术,我岂能偷闲。”
秦未柳失望地撇了撇嘴,是他忘了这茬。
之前西北战事得胜,突厥国内换了新主,正是要与大魏打好关系的时候,特地派出使节前来魏都议和,以示友好臣服。听闻派出的使节身份不低,为首的竟是新可汗膝下颇为受宠的公主和王子,可见其重视。
大魏上下自然回以相同的态度,户部拨款、礼部置办、工部修葺,一时分外忙碌。照水作为今上的左膀右臂,哪里走得开。
“那好吧。等这些事了,你可要补偿我。”
照水笑,垂着的眼睫轻微晃动了几下,话中意味模糊,像是在安抚:“时间过得那样快,一眨眼便到春日了。”
但秦未柳听懂了,从上个月开始,他就对“春日”“开春”这些字眼分外敏感。
他眼前瞬间一亮,情绪明显变得兴奋和高涨:“对,对。待到明年春日,我们就要成婚了。”
秦未柳动作极快,在求得远在江北的父母的允准后,二话不说跑去朱缨面前请了一道赐婚圣旨。他与照水两情相悦,朱缨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她很是高兴,更要为照水置办丰厚的嫁妆。
于是两人的婚事就这样顺风顺水地定了下来,吉日选在明年三月初七,正是江水消融、杨柳依依的春日。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失落一扫而空,十分大度地说:“算了,这段时日你忙你的。日子那么长,我还差这几天吗。”
听他这样说,照水却顾不上欣慰,微红着耳朵不去与他对视。
再过两年就要及冠的人了,说话还是这样直白,一点不怕别人笑话。
“你害羞啦?”
“我没有。”
“你就是!”
“真的没有。”
就这样到了承明殿前。斗嘴没斗出个结果来,秦未柳偷瞄了一眼,发现她侧脸果然越发红了。
于是他得意地哼了一声,“你不承认也没用,我就当你是了。哼,快回去吧。”
照水瞪他一眼,可惜没什么威慑力,局促之下不再与他多费口舌,快步走上台阶关上了房门。
“还真就这么走了。”
小声嘀咕一句,想起她离开前羞窘的模样,秦未柳心情飞速转晴,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也不再逗留,一路傻乐着回住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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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使臣将至,朝中外务繁忙,朱缨也不例外,整日除了召见大臣就是批阅奏疏,一时分身乏术。
恰好朱绪的身体基本恢复,继续留在承明殿不合礼数,朱缨便顺水推舟,兑现了对某人的承诺,命其迁回了裕静宫。
朱绪即便心中不愿,却也不能说什么,在承明殿偏殿住习惯了,突然回到自己的宫殿,只觉得空旷又冰冷。
大都督,呵……
想起那日与谢韫在殿门外的对峙,他在心中冷笑,又控制不住嫉妒得发狂。
谢韫名为皇亲国戚,可他不姓朱,更不姓宁,血缘上分明毫无干系,凭什么占着个表亲的名头,与她那样亲密?
他和她身上同样流着父皇的血,他们才应该是世上最亲近的人,不是吗?
病去如抽丝,朱绪心思重,身体却承受不住,靠在榻上一会儿便睡了去。
他睡得沉,期间有人悄然而至,他也浑然不觉。宫人嬷嬷被勒令噤声,俱是恭敬侍立一旁,任由妇人坐在榻前。
李氏依旧是那副模样,面容憔悴无光,丝毫不像后宫中多年养尊处优的主子。
她眼中如古井无波,木然端详了片刻榻上熟睡的少年,在看向他衣襟下心口处时,目光才有了细微的波动。
朱绪自作主张,利用李家的人手安排刺客,自导自演了一出保护圣驾,为博取那人信任不惜以己为饵,事发之后甚至不曾见她这个母亲一面,头也不回地住进了承明殿。她不会踏足那个地方,只能派女官前去照看和训诫,最后也被他赶了回来。
今日他终于回到自己的住处,却是受伤后母子间第一次相见。
她问过御医司,那一刀伤在心口附近,几乎去了他半条命。
若非如此严重,他也不会在静养一月后伤口几乎愈合,精神却依然这样差。
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就像他那父皇,永远看不清谁真心待他好,只一味讨好不爱他的人。
李氏盯着他的睡颜,沉寂的眼中渐渐染上怨毒。
她手枯瘦,抓着榻上人手臂的力度渐渐变大。
身有反骨,就该及时打断除去。
朱绪从睡梦中惊醒,甫一睁眼,便对上其母带着戾气的双眸。
他不禁一抖,很快坐起身来,移动身子躲进了床榻深处,“母妃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你躲什么?!我是你亲生母亲!”
李氏被他防备的姿态刺激到,突然变得情绪激动,更是攥着他手不许他躲,语无伦次地质问:“是不是朱缨对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她,你说,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