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10)
朱绪暗暗咬着牙,“督帅思虑周全,是我不周。”
谢韫敢毫不遮掩从寝宫门出来,明显是有朱缨的默许,他若与之争执,才是真正的愚蠢。
三言两语便擦出了火药味,好在战火将熄,翻不出什么大动静。
谢韫深深望了他一眼,侧头吩咐道:“深夜寒凉,静王殿下穿得单薄,去拿一件大氅来。”
“不必了。”
朱绪不愿再看他差使承明殿的宫人,率先拒绝了:“皇姐不见我,我在这里等也无用,这便告辞了。”
他转身欲离去,却又听谢韫开口:“殿下留步。”
谢韫向前走了两步,自顾自道:“承明殿虽宽敞,但偏殿终究比不过裕静宫主殿,殿下留下养伤已有一段时日,想来也憋闷得慌。陛下对此担忧,不日便会降旨送殿下回裕静宫,殿下尽可宽心了。”
得知朱缨要送他回去的消息,朱绪果然眸中一颤,连肩膀都抖动了一瞬,片刻后阴鸷的目光直直盯向谢韫,甚至翘起了唇角,“真是劳烦督帅挂心了。”
“殿下言重了。”
谢韫浑然不觉,依然面色如常,还叮嘱道:“迁宫事务繁杂,殿下可要当心些,莫把重要的东西落下。毕竟这里离裕静宫不近,若一来一去耽搁了殿下的要事,可就不好了。”
重要的东西?
朱绪没有听懂,无声皱起了眉。
谢韫脸色不变,垂眼俯视着面前的少年:“铜符金册、厚衣裘氅,再如——殿下的簪子?”
话音落下,朱绪瞳孔一颤,登时明白了话中之意。
奉陵行宫宴席上,那支他“无意中”掉出的簪子。
谢韫发现了他的心思,那朱缨呢,是不是也知情?
想到这里,他又害怕又期待,没了与朱缨相见的勇气,连当前的言语交锋也没了力气,扶着随从的手快步离开了。
少年脚步微微凌乱,很快隐入黑暗,消失在视野中。
谢韫站在原地冷眼看着,方才一番试探后,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希望也没有了。
朱绪,是当真存有非分之想。
他一言未发,胸口起伏却无端大了些,目光也更为冰寒。
半晌,他收回目光,问一旁的侍卫:“方才静王执意要见陛下,是怎样说的?”
侍卫禀道:“静王殿下过来时脸色苍白,像是匆匆从寝殿赶来的,说是做了噩梦,梦见有人要对陛下不利,必须亲眼见陛下一面才能安心。”
难怪衣衫单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若是真叫她看见,少不得又要心软怜惜。
谢韫多少猜得到一点他的心思,在心中暗嗤。
若朱绪真的想让她好,就该安分守己,尽力平息母家的勃勃野心,而不是整日想着搅弄风云,唯恐天下不乱。
他返回寝殿,正好朱缨从净室出来,一边擦拭揽在胸前被水汽濡湿了的发尾,一边问:“他走了吗?”
谢韫嗯了一声,自然地接过棉巾帮她擦。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朱缨小小嘟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
掌中一把发丝已经变得干燥,他把棉巾撂在一边,突然弯下腰把她打横抱起。
“哎——”身体骤然腾空,朱缨惊呼一声,不知他要做什么。
后者一路走进内室,把她放在床榻上。她身上绸质的寝衣滑滑的,染上了她的体温。
谢韫蹲在床边,用手掌暖她微凉的小腿,抬头注视她,“穿这么单薄,不冷?”
“是有一点点。”
朱缨目光锁定他的动作,又游移到他脸上。
由于是垂眼俯视,纤长的眼睫也乖顺地打了个弯,在眼尾处留下勾人的弧度,鼻梁侧的一点小痣仿佛也羞赧起来。
“你能让我热起来吗?”她睫毛轻颤,直勾勾盯着他。
暖意从小腿皮肤传到四肢百骸,她脚趾微微蜷缩,而后主动伸出去探谢韫衣襟。
在上好的布料间缓缓划过,如同挠过一根轻柔的羽毛。
自上而下,从胸口到腰腹,再到——
谢韫握住她脚踝,站起来欺身而上。
朱缨有些喘不过气,心里又暗暗想笑。每次见到静王都这样,真不知怎么想的。
她浑身发软,但仍有一丝理智存活。
到了最后关头,她用手指抵住他,湿漉漉的眼睛藏着狡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他知道,自己还没有沐浴。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这次谢韫本就没有打算像从前一样。
他忽然唇一勾,竟有几分少见的邪气:“今晚就不必阿缨劳累了。”
说罢,他直起身体后退了些许,手移至她膝弯——
朱缨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激灵就要向后缩,脸比刚才红了一倍,磕巴道:“你、你还是去沐浴吧,我等着你。”
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从话语到身体都是抗拒的姿态。
虽然从前不是没试过,但那一次令她记忆犹新,羞耻到每每想起都能从耳根红到脚尖。
那晚过后,她足有两日不敢面对谢韫,后来再也不许他那样做了。
唇舌是接吻的地方,怎么能……
“不着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捉住脚踝不许她后退。
朱缨想合拢双腿,无奈被人制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低下头。
她有些崩溃,却忽视不了身体传来的奇异感受,不住地轻颤。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眼神失焦,仰起头露出脆弱又美丽的脖颈,身体仿佛一根绷紧的弦——
“嗯——”
如同灵活的鱼儿学会抚琴拨弦,霎时间被浇透了一场含香露雨。
朱缨缺水般急促喘息着,拽过锦被遮住自己的脸,羞到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谢韫终于放过了她,起来时唇上仍有可疑的水光,在看到她藏进被子后更是轻笑一声:“这么快?”
“?!”
朱缨以为自己听错了,先是一僵,然后带着愤怒,腿扑腾了好几下。
她想踢他,可隔着被子又摸索不到,只有身心俱疲地装死。
陛下丢脸,陛下没法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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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已经就寝,照水闲暇下来,想起秦未柳不知在做什么,一打听竟得知他还没有回住处,依然在御医司。
她不禁疑惑,这么晚了,他怎么还不回去休息?
照水不觉疲累,打算亲自去御医司瞧瞧。
他才当上御医不久,手头本没什么紧迫的事,却总是昼夜颠倒不好好歇息。
这样下去时间一长,还没救几个人呢,自己就先倒下了。
这厢秦未柳送走了一干认识不久的同僚,门一关上,又风风火火跑回桌案后,继续研究手里的东西。
要他说啊,在御医司供职到处是好,而且离崇政宫不远,能时时见到他想见的人。若非要挑个坏处,那就是共事的诸位御医大多年事已高,几乎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
每每面对那一道道慈爱的目光,都会给他一种与自家老爹相处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收敛天性,变得老实起来。
蒲黄、杜仲、苍神木、红棘……
秦未柳将早已准备好的几味药材制成药油,翻来覆去捣鼓了一两个时辰,最后得到了两罐小小的药膏。
待到放凉,他把小瓷罐捧在手里,很是宝贝,小心翼翼凑近闻了闻味道,确认是想象中的味道后咧开了嘴。
“成了——啊!”
照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冲他脑袋给了一个爆栗:“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回去歇息?”
是谁教坏了他家照水姐姐,竟开始打人脑袋了!
秦未柳摸了摸头,一见来人是她,登时什么都忘了,惊喜道:“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