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18)
可她曾查过母后喝过的药方,得到的结果是一切正常,并无不妥。
遍查不获,她直觉有问题,又说不出来由。
会不会有什么细节被他们忽略了?
所幸有秦未柳这个“神医”在,她心中放不下,便托付他查寻医方古籍,想着万一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呢。
朱缨知道希望渺茫,但总忍不住抱有一丝幻想。
周岚月最爱逞口舌之快,终于过够了瘾,倒是没忘记跟来的正事。
殿内没有外人,她便说了:“这几日若胭一直盯着绿瑚,她看上去不大好,依旧疯癫却饮食极少,像是没什么生机了。”
朱缨微顿,眼中没了玩笑的意思:“派御医前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自抓住绿瑚已经过了这么久,却至今没有让她吐出东西来。
他们都知道绿瑚一定有问题,偏偏人又疯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北司以酷刑闻名,却也怕严加逼供让人丢了命,本以为在诏狱撂上几个月吓唬吓唬,她便什么都装不下去了,没想到数月过去一丝马脚都没露,莫不是真疯了?
这才是众人不愿看到的结果。
一个疯子招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就算她真的说出真相,也没有了做人证的资格。
“若自己不想活了,就是别人再尽心,无非也只能拖延几日而已。”周岚月苦恼。
这番道理朱缨怎么会不晓得。她沉默良久,继而叹息一声:“后日朕得空,让若胭亲自提送绿瑚过来,朕要见她。”
疯癫之症医官诊不出来,唯一能判断的就是人的言行反应。
绿瑚自认生还无望,一心求死,但朱缨不信她真的无牵无挂。
只要能拿捏住软肋,凡事就有希望。
战线已经拉得太长,不能再拖了。
周岚月明白她的意思,正色道:“是。”
---
另一边,秦未柳确实在翻看医书,只不过不在自己住处,也不在御医司。
为着他找书方便,朱缨一早知会了御书馆,是以他现在入馆畅通无阻,只要是馆中的书都能随意查看。
要知道,御书馆乃是皇宫书阁,能在其中收着的书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民间有价无市的经书文卷比比皆是,自然不乏珍贵难寻的传世医书。
秦未柳出身医药世家,自小见过不少罕见的病史医书,但江北毕竟不及皇宫,那些他梦寐以求一睹的大家孤本,几乎都在这里找到了踪迹。
怪不得他们家找了多年都没有消息,原来都进了皇宫。
第91章 卧底
他自然喜不自胜, 除却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在御书馆泡着。
心上人无暇顾他,他便不顾了形象,捧着本医书能从清晨盯到半夜, 直到负责驻守的侍卫在门外提醒, 才能后知后觉想起时辰。
左手边放着宁皇后昔日的药方, 右手侧是一摞古书。
秦未柳提笔伏案写着, 时不时皱起眉挠挠脑袋,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他复拿起左边那张又薄又旧的纸,面露苦恼。
药方里有苏怯木, 确实是去火理气的好东西。
诚然这味药材相克的东西有不少, 但这么多天来, 他已经理清楚了当年坤宁宫的所有用度明细, 一一排查后, 并没有发现与之大克的食材香料和药物, 自然也不会合在一起,产生致死的毒素。
真是奇怪。
秦未柳从医数年, 从来被誉为天才, 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的事。
宁皇后一去, 当年的御医司恐怕也是连日查阅医书, 像他一样迷茫,最终却毫无进展, 将这一谜团留到了现在。
他倍感煎熬,头发被薅了又薅,几乎变成了鸡窝, 还有几缕垂下,放荡不羁地扫到他脸上, 扎得他耳朵痒。
笑话,秦九神医会失败?!
秦未柳被这一念头深深振奋,露出的那点狼狈一扫而空,又变得斗志满满,重新拿了本医书开始研究。
他就不信了!
---
清晨日光温软,暖融融照下来,冬日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小厮在外请示,得到允许后推门进来,服侍主子用膳更衣。
这样的事日日都在重复,陈霖眼覆白绸,只沉默着机械地配合。
往常这个时辰院子里都很安静,今日却不知为何隐有嘈杂议论之声,显得分外热闹,像是来了客人一般。
他不明缘由,问:“外面出了何事?”
小厮正弯腰布菜,见一向寡言的世子竟主动说话,笑着回答:“是孟元帅差人给小姐送了两匹小马驹来,很是漂亮,下人们都跑去前院看了。”
陈霖执筷的手微微一顿,确认道:“是西北军的孟翊将军?”
“正是。”
皎皎什么时候和孟翊这样交好了?
这些年大魏与突厥常有摩擦,而朝廷始终没有动用东北军力,全靠孟翊率领西北大营扛着,可见其实力强悍。
西北军营的位置与东北贴近,多年来却往来生疏,若能使关系密切些,日后也可互相帮衬一二。
陈霖暗暗想着,心里有了主意:“你去梨玉斋传话给小姐,让她闲暇时过来一趟。”
陈皎皎本就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一人在房中打发时间罢了,听说消息后很快便来了。
见兄长不语,她压下紧张,细声问:“兄长唤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又宽又厚实的白绸遮住小半张面庞,陈霖低下头,语气略有黯然:“皎皎从前不会这样与我说话,是还在因为那件事生兄长的气吗。”
她眼睫一颤,很快摇头辩解,生怕他多想:“没有的,哥哥。”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只有皎皎自己知道,那日的事确实在她心里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当时她送出的药方帮助锦城平息了瘟疫,宫中降下的赏赐格外丰厚。正是高兴时,兄长却给了她当头一棒,斥她不懂分寸,不顾家族安危。
那次不欢而散后,她郁郁寡欢了许久,与兄长交谈时有了无形的隔阂,过来探望的次数也少了大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今日,刚在房中收到小厮的传话时,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那就好,上次哥哥一时情急说了重话,你莫要放在心上。”
陈霖一叹:“族人远在天边,我总想尽力帮衬,哪怕做不了什么,总也不能肆意妄为,一不小心就给家族招来祸患。无奈关心则乱,过日子处处畏首畏尾,到头来不过是徒增忧思罢了。”
听他这样一说,陈皎皎顿时理解,心里哪还有什么委屈?剩下的全是自责和心疼。
她微微红了眼睛,蹲下伏在兄长膝头:“哥哥,我都明白。是皎皎不好,莽撞不曾考虑家族的处境。”
“好了,你原本也是好心,莫要再自责了。”
陈霖温声转移话题:“听说西北马性情最是温顺,你方才应该去看过了,是不是很亲人?”
没想到兄长都知道了。
陈皎皎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如实答:“确实格外温顺,比皎皎先前见过的马都听话。”
陈霖淡笑:“皎皎是何时与孟将军相熟的,我竟从不知情。”
有次皎皎的马车在街头失控被孟翊所救,这事他是知道的。
本以为只是一次偶然,不想两人之后还有相见的机会,今日还送了马,像是关系不错。
“兄长误会了,只是在宫中与孟将军见过几面而已,并不算熟稔。”她面露忐忑。
上次的事尤历历在目,她身为质子该顾念家族声誉,不应与一个将军多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