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73)
“严相,宁大人!”
两人循声抬头望去,当看清皇城楼上的状况后无不一惊——
朱绣和周岚月皆捆着双手,颈侧横着柄锋利的剑刃。哪里还在崇政宫,早就被朱绪挟持在城楼上等着他们了!
周岚月眼睁睁望着宁府马车由远及近而来,心急如焚,现在二人就在下面,她豁了出去,大声喊道:“宁深,快走!”
朱绪轻笑,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样,没有急着让她闭嘴,只稍稍使了个眼色。
制住周岚月的士兵会意,手上刀刃又靠近了几分,紧紧抵在她脖颈皮肤上,瞬间擦破了皮,留下一道狰狞的血痕。
宁深无法再保持冷静,下意识向前两步,被身侧人一手拦住。
严庚祥不动声色观察着楼上的情势,低声说:“别让他们看出你的慌张。”
静王一日没有找到玉玺,就一日不会对她们动手。
宁深知晓其中道理,只有忍住心下的冲动,宽大衣袖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朱绪居高临下,敏锐地看到了严庚祥手里的长窄锦盒,故意皱了皱眉,不悦道:“宁大人,本王叫你一人前来送上圣旨,你却拉来了严相,这是何意?”
“殿下勿怪,是老臣执意要前来,与宁大人无关。”
严庚祥接过话,向他恭敬揖手:“禅位圣旨事关皇位更替,更关乎国本,臣身为内阁首辅责无旁贷,自是亲手交与殿下才能放心。”
“严相所说,倒也不无道理。”朱绪笑了一声,“既如此,就请严相交给彭涿元帅吧,本王会亲自过目。”
严庚祥应是,将锦盒交给上前来的彭涿。宫门一开,彭涿入内登上城楼。
沉甸甸的盒子很快到了朱绪手里。他神色微舒,从里面取出那卷厚重的卷轴,从容展开。
映入眼帘的字迹流畅又有力,十分漂亮,也十分熟悉。
朱绪盯了半晌,随后轻呵,目光移向身侧被控制住的女子。
“果然是大皇姐。”他声音不辨喜怒,手指不自觉用力。
严庚祥此时开口:“殿下已经拿到圣旨,自可兑现诺言了。”
“什么诺言?”
“自然是如信中所说,放了长公主和周大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她们?”
朱绪好像听了什么笑话,嗤道:“谁能证明那封信是本王所书?我可从来不记得。”
“你——!”
出尔反尔,无耻!
宁深怒火中烧,沉声道:“殿下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圣旨在前,就算你拿到玉玺,登基也是断断无法服众的!”
圣旨在前?
朱绪低头看手中那卷黄绢,蔑声道:“既然这样,我烧了它又有何不可?”
众人大惊失色,毁坏圣旨,那是大不敬的死罪!
然而朱绪并不在意,对现在的他来说,所有礼数规矩的条条框框都被悖弃,什么圣旨,在他眼里不过一张废纸。
于是,他命人拿来了火盆,毫无负担地向里面一投。
那道至高无上的圣旨黄绢,片刻就被烧得面目全非,成了一片灰烬。
第135章 丹书
朱绣依然被押在城墙边, 衣裳鬓发皆显狼狈,只有眸光是清明冷静的。她就站在朱绪右侧目睹了全程,始终没有多言,一颗心却渐渐下沉。
她的这个幼弟, 已经彻底疯了。
“老师, 老师!”下方传来宁深焦急的呼声。
严庚祥作为老臣, 是最不能接受朱绪这种大逆不道行径的人。眼见一道完好的圣旨消失于世间, 他顿感气血上涌,好在身旁有宁深及时搀扶,才稳住身形没有倒下。
那阵眩晕感过去, 严庚祥目光重新投向城楼上, 渐渐变得果决, 也收起了心中留余的全部侥幸和希望。
宁深似有所觉, 听见动静微诧转身, 又有几驾马车匆匆而来, 下车的老臣们尽着红绿官袍。
是内阁众位阁老。
见老师神色毫不意外,宁深顿时恍然。
严庚祥立于众臣最前首, 不畏不惧直视朱绪, 扬声道:“殿下一意孤行, 臣等只有长跪于此, 求殿下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说罢, 他撩袍下跪,身后阁臣紧跟着弯膝。
许李两家余孽清除干净后,现在留在内阁的都是清正忠纯的臣子, 任何一个的地位名望都不一般。如若朱绪最终的目的是篡位谋权,总要考虑朝堂上的利害关系。
众目睽睽之下, 群臣一并下跪请命,顾及影响,他真的能做到丝毫不为所动吗?
朱绪收起笑容,冷冷俯视着一众跪着腰杆笔直的阁臣。
熟悉这幅画面吗?当然是熟悉的。
数月前,他的舅父也用了这一招替母妃求情,希望逼皇帝放她出冷宫。
最后呢,难道成功了吗?
“殿下,临平、临华二宫都搜过了,没有发现玉玺的踪迹!”搜宫的将领前来复命。
朱绪满心讽刺,不再分给下方众人一个眼神,下令道:“继续搜。”
将领略踌躇:“那承明殿、坤宁宫也……”
“当然。”
朱绪不加迟疑:“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把整座皇宫翻过来。”
宁深脑中快速思考着对策,与周岚月远远对上了目光。
两人视线交流半晌,夕阳斜照映进周岚月的眸子,驱散了一贯玩世不恭的光,变得无比认真。
她口型开合,对他说了几个字。
“离开这里,去找人。”
宁深看懂了,对着周岚月悄然点头,给了她一个眼神。
等着我,周岚月,等着我。
他最后望了一眼长跪的群臣,转身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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帅帐里,秦未柳正替朱缨包扎伤口。除了近期几战新增的伤处,最严重的还属落霞岭一战里小腿的那处箭伤。
“真不是我说,你也就刚开始安分了几天。这伤口长了又裂裂了又长,反反复复多少次了?”
秦未柳一边忙活一边絮叨:“这里的伤拖了太久,你要是再不把它当回事儿,以后就得当个瘸子。”
照水就在旁边,他还是摆个臭脸,早就把什么君臣尊卑忘到十万八千里外去了。
好不容易把黏在血痂上的细布一点一点剪下来,秦未柳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是没忍住“嘶”了一声。
知道他是出于好心,朱缨任其教训,无奈地阖着眼。
摸着良心说,这伤口确实有很久了,前后也麻烦了秦未柳很多次,没少被他揪住叨叨。可朱缨也着实没有办法,每每战况胶着时都亲上战场,便不可避免地拖延了伤口正常痊愈的时间。
对此,秦未柳根本不服:“少忽悠人,大军这么多将士,少你一个上战场,难道就不会骑马提枪了?”
和照水一个德行,都是亲力亲为累死自己的主。
他无意嘟囔:“也就是谢韫不在,要是他在,看你还——”
朱缨没打断他,唇角渐渐放了下来。
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照水不轻不重踹了一脚。秦未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后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
嘴啊嘴……他为什么就长了张嘴呢?
这时,帐外有守卫通报:“陛下,何姑娘在外求见。”
思归?
朱缨睁开眼,微觉诧异。
恰好伤口已经换好药,秦未柳如蒙大赦,忙道:“我刚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记住,一定要好好养伤。”
说完,他三两下收拾好用过的棉巾药瓶,拉上照水出去了。
朱缨轻声叹了口气,对守卫道:“叫她进来吧。”
帐帘掀开,少女缓缓走进。由于少了一只手臂的缘故,她走路时有些异样,明显还不能习惯,但穿着的衣裳却是朱缨命人为她新做的,还编了个麻花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