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曲(18)

作者:织隅 阅读记录

江北军哪见过这架势,还以为是上当找了几个江湖骗子,坚决不肯就范,南诏大夫同样恼火,两边僵持不下。

奈何军医实在稀缺,众人无法,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将人活活耗死要好,于是乖乖任由南诏人摆弄了。

如此,奇怪的事便发生了。

那汤灌下去没多久,伤兵便陷入沉睡,没了知觉,处理伤口时的撕心裂肺竟然一点都没出现。待人醒来,中间发生的事也一概不知,只以为是睡了个好觉。江北军医那边惨叫痛呼声此起彼伏,而南诏民间医士这边却安安静静。

大伙俱是称奇,经过询问才知那汤药乃是一种名叫安眠草的草药所制,此草有麻醉之效,适宜入药,仅在南诏生长。旁人闻所未闻,而南诏人却已经使用多年了。

后来南诏战败与大魏订立和约,通商往来也频繁起来。南诏人聪明多智,得知外面没有安眠草后便抓住机会,将其晒干磨成粉售卖。其他地方的百姓没见过这种草药,纷纷排斥不愿购买,之后见识了其威力,便渐渐放松了态度,也效仿南诏将它入药。

那时朱缨和谢韫启程回魏都勤王,安眠草已经在江北推广开来,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传至魏都一带,进而覆盖整个大魏。

“当然。”朱缨笑了笑,回答道。

这东西是多少伤病之人的福音,她如何会忘。

“先祖皇帝开通大运河时同样满是反对之声。”

谢韫走近,“如今这条运河沟通南北,漕运繁忙,所过之处舳舻万千,尽是繁荣气象。”

想要走得长远,便不能一味守旧。

她眼中一动,抬眼望向对面人。

历代王朝几经更迭,若想前进,总要有人当马前卒。货币壁垒困扰大魏多年,若是能统一铸币,将这一大困难消除,那便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可若是不成,就是颠覆祖制、祸害社稷的罪人。

朱缨不怕遗臭万年,她只在乎身前事。这法子是冒险了些,实行起来必要面临诸多困难,可她愿意试试。

她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亲自陪这个王朝成长。

“你说的对。”朱缨眉心舒展,笑道:“看样子,你已经想到如何做了?”

她了解他,如此气定神闲,必是心中已有了底。

大钱庄垄断着铸币,世家与之勾结,在其中能获几分利,她大概能想到一些。猖狂了这么久,这财权,如今也该交给她了。

谢韫眼中也带了笑,“我们都说出来,看看是否想的一样。”

殿内暖炉香气萦绕,瓷盏中的茶渐凉。不久,朱缨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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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商议了半天铸币之事,朱缨伸了伸懒腰。

眼下已经大致差不多,只要再稍加打磨便是,正好谢韫在宫外还有要事处理,她便不再留他。

离开时,谢韫拢了拢她的氅衣,叮嘱道:“久坐易疲累,今日天色晴朗,不妨出去走走。”

朱缨含笑点头,目送他出殿门。

宫门关上,她活动了下脖颈,如今常在宫殿里闷着批奏疏,身子确是变怠懒了。

朱缨回头望了一眼宽阔的桌案,啧了一声,觉得好不乏味。

“走了。”

不愿再看那些奏章书简,又想起方才谢韫的嘱咐,她扬起唇,朝照水道,“陪朕去锦园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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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正月不久,锦园中的梅花还开着。梅枝抖落掉先前的积雪,舒展了身体,其上点点嫣红正灿烂,远远望去十分显眼。

虽是乍暖还寒的二月天,也有不少花草冒了新芽,酿红酝绿生机勃勃,恰是新生换旧的好风光。

朱缨原本只想出来透透气,看见这样的好景也被唤起了兴致。她在园中悠悠走着,随口与照水闲谈。

“前些日子皇姐提起选秀之事,你说莫不是皇姐想成婚了,欲要借选秀之便,物色一位如意郎君?”

毕竟她与皇姐同为女子,历代皇帝又有选秀时赐婚皇室宗亲的惯例。虽她不欲选秀,但若朱绣这样想,她当然要挑选几位青年才俊入宫,给皇姐好好相看一番。

“长公主之尊,臣不敢妄议。”

照水跟在她身后恭敬道,心中却无奈,想着陛下您可莫要胡来。

“改日还需找皇姐问清楚。”朱缨煞有介事点点头,显然很认同自己的想法。

照水应是,余光见不远处有一抹蓝色的身影,她神色一肃,提醒道:“陛下。”

略显瘦削的少年见朱缨看过来,胆怯般后退一步,回过神来又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见过陛下。”

“免礼。”朱缨让他起来,看清他面庞后才恍然,原来是她那没见过几面的幼弟。

她含了笑,温声问道:“你是绪儿,对吗?”

第15章 伤疤

康乐帝一生有三个子女,朱绣为长,朱缨行二,最小的一位是皇子,名为朱绪。

这位三殿下乃是贵妃李氏所出,亦是唯一一位在宁皇后仙逝后出生的皇嗣,自他降生,康乐帝便再未驾临过后宫。

他出身足够高贵,本应在宫中受尽宠爱,可不知为何,康乐帝对其态度淡淡,鲜少去看望他们母子。其母妃李贵妃对他不谈溺宠,只在学业上极其上心,态度严厉。

于是在宫中人眼里,这位殿下空有显赫出身,却爹不疼娘不爱,性格在母亲多年压迫下被养得木讷怯弱,是个十足的小可怜。

“是。”

朱绪偷偷瞄了她一眼,低声应道,不自在地用手搓捏着衣袖。

朱缨顺着他动作目光向下移,在看清他的衣着后皱了皱眉,抬眼看向跟在朱绪身侧的嬷嬷,问罪道,“你们就是这样照顾静王的?”

她去江北时朱绪才三岁,从前也没见过几面,谈不上多有感情。可就算如此,他也是她的骨肉手足,是她亲封的静王殿下。

宫中人惯会见风使舵,看他衣着陈旧又落魄,可见平日里受尽怠慢。

这宫里到底有她看不见的地方。朱缨想。

“奴婢冤枉!请陛下明察!”老妪慌忙跪下道冤。

朱缨瞥了一眼,这嬷嬷乍一看并不张扬,身上宫衣却是簇新,腕间的玉镯更是体面,显然是慢待主子尽紧着自己。

她不欲与其多费口舌,正要将其发落了再寻些人来侍奉朱绪,面前少年却开了口:“皇姐恕罪。”

他眼含纠结,还是求情道:

“臣弟衣裳多,想是嬷嬷早间眼花,错拿了往年的衣服给臣弟,只是一时疏忽,还请皇姐息怒。”

“既如此,便罢了。”

朱缨看他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而吩咐身旁随侍道:

“挑些布料给静王做几身衣服,再看看有什么缺的物件,一并给添上。”

宫人躬身道是。

朱绪眼中难掩欣喜,抬头看向朱缨,恭敬一揖:“多谢皇姐赏赐。”

“起来吧。再过几年能开府了,朕给你寻最好的地段。”朱缨勾唇。

分明是皇子,却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她觉得这位幼弟着实是可怜了些,建府时多照拂些也使得。

“出了正月天气回暖,但依然寒凉,你穿得单薄,早些回吧。”她关怀了一句,又道:“朕还有政务,便不留了。”

朱绪乖顺应声,行礼目送朱缨离开。

身侧嬷嬷见皇帝走远,忙向少年叩首道谢,语无伦次道:“多谢殿下求情,老奴没齿难忘!没齿难忘!”

她平时对静王苛待,本以为今日难逃一死,没想到还是殿下出言,保住了她性命。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朱绪眼中沉了沉,又迅速恢复原状,将她扶起道:“嬷嬷平日教导,绪儿不敢忘记,如何能看着嬷嬷丢了命。”

“老奴日后定尽心尽力侍奉殿下!”老妪甚是感动,起身后眼含热泪,向朱绪保证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朱绪迈步,复又朝朱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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