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悲鸣的呼唤从身体深处响起，年蕴缓慢放下了手。

世界似乎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但是它被血色覆盖。

一行清泪沉默地路过依然还在向上扬起的嘴角，划过下颌，滴在了沾满鲜血的手上，看起来滑稽又残忍。

他的指尖失去了力量，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麻木无神的眼眸恢复了清明，血红的眼睛中蓄满着悔恨的泪水。

“我又一次失控了，是吗？”

低声说着的话语，不是在寻求答案，结果已经一目了然。

他只是在问自己，怎样做才能洗涮自己的罪与罚。

年蕴抬头看到了鲜血遍地、尸横遍野的场景，手中的鲜血宛如铁证一般无声揭示着他的罪过。

他向兰守他们望去，袭锋紧握着重剑，满身的戒备，他挡在兰守和莫葭的前面，敌意的看着自己，兰守受了伤，胸脯上下浮动喘着气，莫葭还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脸色有些难看，高浓度的信息素让她呼吸很困难。

他又看向了洛北，眼眶中留存的眼泪忍不住打转，却看到洛北试图再一次接近他只是又有些畏惧刚才他的举动。

“你……”

洛北复杂地看着年蕴，他想过太多话语却堵在喉咙中一句也吐不出来，两人四目相对，他看着年蕴滑落的眼泪，心忍不住地抽紧。

没来由的，年蕴苦笑地勾了勾嘴唇。

洛北的犹豫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像是理智的蛛丝断了线，他浑身浴血，摇晃着向后退去。

407火灾的现场，医生倒在面前，他嘴角噙着殷红，给了年蕴他所有的特质抑制剂，让他快跑，跑到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去。

他仍然记得温柔的Beta医生强烈反对沉殷给他做各种人体实验，他说沉殷的做法永远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结果，他给年蕴策划逃跑的路线，告诉他永远不要再激发体内的信息素，让腺体自然脱落，从此不再受信息素的威胁，活下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医生给他疗伤，替他挨过惩罚，想让他永远的离开这座囚笼，但是他却在年蕴的面前合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年蕴的脸上是火灾带来的黑灰，手上确是鲜红一片，他没有几分钟前的记忆，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犯了重罪，那是他一辈子都没法赎清的东西。

记忆开始错乱，相似却又不相同的事情开始重叠，年蕴不知道自己活在过去还是没有清醒过来，他努力逃了，已经拼尽全力了，但是好像永远也找不到出口，在迷宫里打转。

要变天了，阴沉沉的黑云压了下来，陡峭的涯下一层一层的浪拍打着浅滩，到了快要涨潮的时间。

上一次也是这样，人们惊恐的眼神，覆满鲜血的双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做了什么，这是第二次，在兰守、洛北面前，像个怪物一样，被人注视着、无声谴责着，他没有解释的勇气，他甚至会在不经意间失手伤害他们，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

上一次407的火灾，被无情卷走的生命，被他害死的“同胞”，仿佛历历在目，怎么也挥之不去，他们的哭喊，当时的火海，红色刺伤了他的神经。他努力逃出了那个地方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又一次回到相同的起点，又一次被指针拨回到相同的境遇。

上一次是研究人员，这一次是白桦。

每一个他待过的落足之处都难免一场腥风血雨。

年蕴感到累了，他抬头望着天空，乌云笼罩之下看不见太阳的踪迹，他找不到自己光亮的未来。潮汐将至，一浪一浪地拍打着石礁，年蕴的裤腿上漫过了海水，浪花正在一步一步的吞噬着疲惫的少年。

不知道从何开口，也失去了可以回到的称之为家的地方，白桦待他那么好，自己却辜负了她的期望。

“杀了我吧。”

年蕴看着洛北，粲然一笑。洛北的眼眸骤然缩紧，他看着年蕴仰面倒了下去，被汹涌的海浪强势地卷走，洛北顾不得多想，起身跳下，在浪潮中寻找着年蕴的身影。

“默竹！”

洛北喊道，天气变化极其恶劣，潮水上翻的幅度一浪高过一浪，洛北看到了沉浮其中双眼紧闭的年蕴，淌着水快走了两步将年蕴拉入怀中。

“快上来！”

兰守在岸上焦急的喊着，伸出手试图拉着二人上来，但是水浪无情，兰守就算碰到洛北的指尖也是一触即散，根本使不上力气。年蕴的脸色惨白一片，浑身烧得滚烫，他被药剂的副作用狠狠反噬着，意识涣散、气若游丝，洛北紧紧把他搂在怀中。

“你不许死！”

洛北念叨着，墨色的眼眸中止不住的难受：“你不能死，默竹。”你不是白桦最厉害的默老大吗，你不是把我耍得团团转还能一眨眼就能逃脱吗，你把眼睛睁开，和我说说刚才的那些人都是谁，你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默竹！洛北咬紧牙根，你一定要活下去。

风浪越发大了，兰守所站的位置都变得危险起来。“你们快走！”洛北喊道，现在他所在的水位没过了肩颈，几乎要稳定不住身子，兰守受了伤行动不甚灵活，他们身边还带着一个昏迷的Omega女孩，不能让他们涉嫌。

“可是！”

兰守不愿意就这样放任两人不管，他被浪打得呛了口水，袭锋抓紧着兰守的胳膊，兰守用力向前伸手去抓洛北的衣袖，忽然电闪雷鸣，雨没有前奏的倾盆而下，暴雨迅速升高了水位，让救援的希望更加渺茫。

一个巨浪来势汹汹，洛北和年蕴被埋进水中，和那边彻底断了联系。水火无情，江流涌动，已经完全看不见二人的身影。

大浪夹着暴雨来袭，视野上一片密如粗线的雨，袭锋使出浑身的力气拽着二人的胳膊向岸上甩去，兰守爬着向底下张望，人呢……说不见就不见了……

他撑着膝盖站起身，莫名打滑了一下，抖着手抓着袭锋的衣领。

“找人……找人！我们必须得找到他们！”

第二十三章 我很想他

洛北再次睁开眼时发现他被卷到了一个荒岛之上，海浪轻拍着他的小腿，他下意识紧张寻找着年蕴的身影，还好，昏迷前他牢牢抓住这人的手没有被冲散，洛北抱起他往小岛里面走了走。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但是却有人们曾在这里生活过的证明。

岛上有些破旧的木质建筑，因为风雨的磨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成色。天空被低垂的乌云笼罩，阴沉沉的，感觉十分的烦闷，看不出来时间的变化掌握不了时间的流逝，这里就像是一处被遗弃的地界，远远隔离在时空之外。

好在运气不错，洛北找到了一个较为结实的房子，这里看起来和其他的房屋略有差异，甚至能在这里找到可以生火的工具。打火石迸溅出火花，火苗照亮了两人身处的一片窄小区域，洛北找了些柴火引燃，光抚摸着年蕴沉睡的脸颊，让洛北忍不住露出心疼的表情，他向四周看了一圈，似乎看到了点别的东西。

那是一张残缺了的照片，上面有一个面容慈善的老人，照片已经泛黄的厉害。洛北翻了过来，上面有几个字——

“穆汐村，村长。”

洛北举着火把向上照了照，发现了一个悬挂起来的相框，框中的人和照片上一样，只是看起来似乎精神更好一些。

这就是这座小岛能留给他们仅有的信息了。

洛北把照片默默地放了回去，时间抹去了人的身影，却也留下了装满故事的老屋，将过去的一切都封存在这里，像一处埋藏至深的宝藏，等着有缘人解开尘封的往事。

“咳咳……”

年蕴咳了两声，慢慢睁开了眼睛，洛北听到了声音忙回到他身旁，动作轻柔地扶起他，靠在稻草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