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救命的样子，她拼命挣扎的样子，与平日他看到的样子都完全不同，这是他从未见过的姿态，每一种都如此的新鲜，如此的美丽动人！孟女伸直的手逐渐被水覆盖，淹没过她的指尖。

水灵一直都在听二人的对话，突然听到了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孟女的血味刺激着它的浑身感官，它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在胸膛中膨胀的快要爆炸。

它愤怒，它惊慌，更多的是恐惧，它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孟女挣扎得失去了力气，开始往下沉，水灵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妄想堵住她的伤口，但是蜉蝣撼树，它能做的只是徒劳，它看着孟女失去意识，失去求生的能力，它用尾巴勾着孟女的手指，贴近她的面颊。

孟女，别睡，快醒醒！

这里太冷了，不是你应该待得地方，快醒来！

水灵用自己的身体包裹着孟女的伤口，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刹那间，整片湖水发出了耀眼的亮光，湖水晶莹剔透，孟女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马上就好了，坚持住。

水灵以命抵命，将自己剩下的力量传给孟女，只希望她能活下去，它感觉自己已经逐渐消散，失去了形态，但是它将会作为孟女的一部分，和她一起活下去。

岸上的男子受到了惊吓，他看着孟女的身体透明晶莹，大喊着：“怪物！”

他抄起手边的东西，石块，沙粒，包括那把刀子，丢向了孟女，他累的气喘吁吁但是仍然心存恐惧，这个孟女是一个怪物，从来没有人在水中会是那副模样，她怎么会这样！

扔过去的刀子扎在了孟女的胸口处，水灵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它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阻止不了血液的漫出，它的灵力开始枯竭，身体被分解成了水珠，却不甘心的贴着孟女的脸颊。

“孟女……孟女……”

水灵无助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眼中满是眷恋和不舍。

“你可能等不到我化成人的那一天了……”

骤时湖水变成鲜红一片，孟女沉入湖底，再也没有踪影，她吐出的气泡逐渐归于平静，透明的身体湮没与此，刚才的一切宛如一闪而过的错觉，只是晃了男子的眼，他目瞪口呆的看着湖中，女子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什么，都错过了什么，任由着一条鲜活的人命命丧于此，他被自己的冷血吓得直哆嗦。

鲜血漫出胸口的少女，染红了整片湖水，他跪在地上，用手抓着自己的衣领，好多血……人会有那么多血吗……好可怕。

还是那惨白的月光，照在了祭坛之上，照在那供奉的巨石之上，仿佛显露出一个少女的身影，男子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忽然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混沌不清念着“显灵……水神……祭祀”的奇怪字样，然后捧起了染着孟女血液的水，喝了下去。

空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空灵的哀鸣，声音清灵透亮但饱含着幽怨长恨，她在哀悼自己的不幸，哀悼水灵的消亡。

孟女沉入湖底，与水融为一体，她陷入了漫长无垠的睡眠之中，过往的记忆开始褪色，直到有一天她又感觉到了粘稠窒息的血腥味。

一次，两次，三次……

她被血色染红了双眼，被迫唤醒了尘封的记忆，她的身躯上洒满了年轻姑娘的血肉，让她崩溃痛不欲生。

孟女悲鸣着，她复苏了，她要让这一切统统结束，不管是自己的事，还是所有受害的无辜之人，都被狂风巨浪埋葬！

-

洛北目睹着这一切，亲身经历了一遍孟女和水灵的记忆，他突然被给予了氧气，感觉到了一对冰冷的唇贴了过来，洛北终于从这冗长的记忆中醒了过来，睁开了眼睛，目光所望之处，是年蕴疲惫的脸。

年蕴看到洛北重新睁开了眼眸，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氧气以唇过渡，他合上了眼，眼底的乌青很浓，在苍白的脸色衬托之下更显憔悴。水底好深、好冷，他找了洛北好久，还好，终于找到了。

洛北抱着年蕴的身体，眉间紧蹙，他有太多的话想和年蕴说，他经历的这一切，他看到的所有过往，年蕴在岸上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如此的虚弱？

他用力向上面游去不敢耽误一点时间。

第三十六章 温存

二人重新冒出了水面，洛北用力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周围能见度很低，看不见月光，和水底记忆中孟女遇害的那天晚上高度相似，洛北诧异于周边的变故，破裂的祭坛，没有人形的魂魄，一副被浩荡席卷过后的灾难模样，这就是骷冥海岛的真实模样，可能再过一段时间，魂魄慢慢恢复了模样，祭坛上重新被云雾笼罩，血红的祭池浑浊不堪，无尽无止的循环再度开启，也不过就是时间问题。

这座小岛循环往复着悲剧的故事，一场接着一场，永远也看不到头，妄图获得自由的人，灵魂永远不得安宁，何其可悲。

洛北顾不上感慨岛上人的其他命运，年蕴的状态很不好，他的身子冰冷，体温过低，洛北甚至不敢想他在池中究竟泡了多久才找到了自己，明明他的身体已经……

洛北目光不忍，他抱紧年蕴寻找在安身的地方，外面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绝不是人能久待的地方，洛北看了一眼老村长的旧址心情复杂，他带着年蕴去了其他的屋子。

年蕴的呼吸微弱，面白如纸，他一直都在轻微地哆嗦着，洛北生了柴火，火光之下照应着两人的脸庞，洛北担心地看着他，他脱下了彼此湿透的外衣，紧紧抱着年蕴，想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一只手不断抚摸着年蕴的后脑勺，低声细语：“没事的，都过去了。”

年蕴在祭坛之上定是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就如同他在水底看到了孟女的记忆一样。

所有的真相浮现出来了……洛北叹了口气，心中堵的难受，实在说不出话。

他们虽然是两个旅人，被迫困在岛上，但是这三天也在不停的寻找线索，跟着水云儿一路走下来，也算是亲身体会吧，一想到这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难过，只能化成一声长叹。

再者说，他们和水云儿之间的对话已经让他们彻底脱离了旁观者的身份，这是偶然，也是必然，可能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洛北抱着年蕴，下颌贴在他的脖颈处。

年蕴的身体因为反噬出现病痛，发作的时间似乎也越来越长，越来越频繁了，他散发出自己的信息素包裹着年蕴，希望能起一些作用。

洛北的眼眸深了几许，他在想着些什么。

年蕴的身上总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他和这个人在一块生活过很久一般，他的动作，他的一些不经意的习惯，还有他毫不掩饰的赤诚之心，都让他觉得熟悉，但是明明自己也才认识这个人不久啊，他的过往经历与自己毫不相干，就像两条平行线，只是现在共患难才有了近距离的接触，回到王国内，他就是追捕白桦和异端的少将军，两人不仅没有交集甚至立场对立。

洛北看着怀中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让他侧躺在稻草上，洛北也躺了下去不放心地用胳膊圈住他，彼此之间没有间隙，他的体温一直很凉，即使捂了好一会也难以缓过来，洛北心中有些酸涩，怜爱地摸了下他的眼尾。

眼睛都哭肿了。

“为什么要救我呢……”

洛北喃喃说道，他不是在寻找答案，只是有些茫然。

自己对于年蕴而言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过客吧，但是为什么却要豁出性命跳进池水。

洛北拂了拂年蕴的发梢：“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