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殿下夺东宫(97)

作者:鹿绫之 阅读记录

褚瑟坐了下来,随手又拿起一个肉串在火上翻了翻,褚离歌跟着他坐下,他的嘴角不经意间一勾,随意地问:“你想造反?”

褚离歌笑一笑,“谁知道呢。”

扶欢注意到他们突然且异常的亲昵,疑惑看向身旁的赵临鸢,低声:“他们在说什么?”

赵临鸢烤火的动作停了一下,看向那二人,高声:“你们在说什么?”

褚离歌坐得便离褚瑟远了一些,靠近扶欢,将烤好的肉串递给他,“没什么,我们只是在说,今夜的月色实在美,肉也实在香,可到了明日……”

“到了明日……”褚瑟接话,“生死由命,不问前程。”

第二日的太阳如约升起。

褚瑟与赵临鸢如约告别了褚离歌与扶欢,四人之间,便如约地走上了生死由命、不问前程的路。

第79章 79.惊云变:把酒祝东风,且从容。

近日的玉京气氛诡异得可怕,昭明帝已有几日都未曾上朝,朝中各种猜测层出不穷,大多数说法都与刺杀陛下的刺客逃狱有关。

褚瑟与赵临鸢回到皇宫的时候,发现这怪异的氛围不仅与人犯被劫有关,更重要的是与宣贵妃有关。

宣贵妃将自己锁在早就如冷宫一般寥落的瑶华宫里,许久都未曾踏出宫门一步,褚瑟面圣之后才知,竟是宣贵妃认下了劫狱之罪行,陛下对此很是无奈。

一介妇人,谈何劫狱?

对此,宣贵妃的说法是,是她私自调用了翊王的飞林军,就连翊王带走扶欢也是受了她的胁迫。

回到承欢宫,褚瑟将此告知赵临鸢,赵临鸢得出结论:“宣贵妃这是打算以自己的性命保下褚离歌啊……”

她叹了口气,有片刻的怅然,因为她想到了当初的岳皇后,也是这般用自己的性命,保下了褚萧。

“三殿下,鸢儿想见见贵妃娘娘。”

褚瑟不知道赵临鸢想干什么,但依旧替她安排了此事。

*

翌日清晨,瑶华宫的宫门幽闭,仅有一扇窗虚开,隐有微弱的光芒透过窗扉照进来,稀稀落落地打在宣贵妃苍白似雪的面容上。

玉宇萧索,天地肃杀,往昔宫人络绎的瑶华宫,此刻空荡荡的,只隐约传来轻弱的喘息声,透出无尽的苍凉。

宣贵妃长身跪坐于案前,金薄长指套的尖处在案上那安静摆放着的香炉中来回拨弄,丝丝缕缕的烟气自香炉孔隙缓缓上浮,将淡淡的玉兰花香气息送到了身后人的鼻下。

赵临鸢长身立在宣贵妃身后,安静看着她,看着她织金绣凤的华服在地上铺展而开,一直延伸到自己的脚下,看着她衣袂上百鸟朝凤的绣纹,在幽暗的宫殿里隐隐透出灼灼的光华。

赵临鸢说:“贵妃娘娘,我来看看你。”

宣贵妃却笑了,“看我做什么?上一次你我相见,你不还是对我冷言相向吗,我如今这样的处境,你该很满意才是。”

说到上一次的相见,赵临鸢倒当真有些怀念当初那个恃宠而骄的宣贵妃了。

可那样的宣贵妃,如今却将自己长久地锁在透着死亡气息的宫殿中,再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

赵临鸢有些怅然,问她道:“娘娘,你当真求死吗?”

宣贵妃还是笑,“不求死,又能如何呢?我这一生,终究也只能这样了。”

宣贵妃就这样安静地跪着,不曾回头看向身后人,却认真对身后那人说着很认真的话,说起她的一生。

“你可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住在乡间漏雨的屋檐下,吃着从地上捡来被雨水泡湿的馒头,过着衣不蔽体、不知明日是生是死的生活……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何时我才会有个安稳的家,才能有享不尽的富贵与荣华……

“直到那一天,陛下微服云游路过我的家,我看着他的容颜,赏着他的气度,才知道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便是他,我便跟他回了家。

“但一个出身乡野的妇人,注定是要在这权贵世家横行的皇宫中受尽冷眼的,但我不在乎,因为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会是皇后,会是太后,我姚泠宣会是这座皇城中,最尊贵的女人……”

赵临鸢在她身后静立良久,听着她渺似尘烟的声音,有莫名的哀意涌上心头,“你既然如此奢望后位,如今什么都还没得到,为什么非要求死呢?”

宣贵妃这才回首,仔细瞧了瞧赵临鸢,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或许便是她临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宣贵妃面容平静,长久地望着她,才发现这是一个容貌惊人的公主,蛾眉婉转,凤眸焉唇,垂眸敛目间自有一种张扬而明艳的王族之美,远非自己这些年久居皇宫深受圣宠而刻意养出的雍容妩媚所能及。

上一次与她吵架,只觉得她面目可憎,竟未发现她还有这一般的美。

原来褪去恃宠而骄的性子,当真可以看清很多的事,也看清自己再无回路的一生。

宣贵妃肆意欣赏着赵临鸢的美,不禁笑出了声,“公主又如何,王妃又如何,你终究和我一样,终究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因为我们都逃不出皇宫,都逃不出心魔,机关算计、穷极一生,也不过是在追逐一个永不可得的黄粱梦……”

赵临鸢却不认同,“娘娘,当初你与陛下在一起,是因为你觊觎后位,殊不知伴君如伴虎,你又何来的舒心与自由?不过是画地为牢罢了。这些年,你费尽心思地为褚离歌争储,是因你做不成皇后便要做太后,你将你的想法加诸于他,你将你的欲望加诸于他,你渐渐将他同化成了与你一样的人:争名逐利,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却不知,储君之位又岂是黄袍加身这么简单?储君之位承载的是天下,也是百姓,岂只是你一人之荣辱,岂只是你所求之荣华?一切都不过是你的执念罢了。”

“是吗?”宣贵妃望进她的眼:“赵临鸢,你未免也把自己想得太好了,难道你就不曾替褚瑟争储,不曾想当太子妃,不曾觊觎后位?你和我一样,也在寻求安稳,也在寻求庇护,也在追寻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你和我分明是一样的人,如今你却告诉我,我错了?”

“是,我曾。”赵临鸢垂下眼,片刻后,再抬眸时竟多了一分弩定,“可我替褚瑟争储,是因为我相信,也盼愿他会是一个明君,我不过是想站在明君身后,予天下福泽。”

“予天下福泽……真是可笑。”宣贵妃落落笑开,“我听说你小的时候也曾流落民间,也曾被叛军追杀,也曾生死一线……你身为公主尚且要过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生活,更何况寻常百姓呢?天子亦有不可为之事,亦有无可奈何之事,将自己的命运前程交到天子的手中,这就是你说的予天下福泽吗?别傻了,人都是自私的,只有抛开所有往上爬,只有将一切牢牢握在自己的中,才可予自己福泽。”

赵临鸢想了想,缓缓说道:“不,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小的时候我流落民间、被叛军追杀、生死一线,是因国危则我危,而非国不护我。我知道昭云国的每一位王族都在拼尽全力去御敌,我知道我赵家的每一个儿女都在拼尽全力去护国,而我赵临鸢同样是昭云国的臣民,同样是赵家的子女。国破,我何以怪国;家亡,我何以怪家?我只盼着,那坐于高位上的王能念着百姓一些,而非只是权势的追逐者。我盼着他能护天下,而非护我赵临鸢一人。过去,我知道我父王便是那样的人,以后,我相信我的夫君也会是那样的人。”

宣贵妃看着她,竟出神了好一会儿,似在她与自己不同美貌的容颜上,看到了她和自己不一样的结局。

但她不后悔,她不能后悔。

她走了一生,若后悔了,她这辈子便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是了……

她只好哀哀一叹,“赵临鸢,你我本就不是同路人,你落于云端,而我来自云泥,颠沛流亡的日子于你而言只是一段过去,可于我而言却是我的半生……我没有办法和你一样,念天下、念百姓、念皇族、念夫君……我唯有念我自己,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如今这点机会亦被我亲手抹去,我便唯有念我儿,才可让我这荒唐的一生,不至于为人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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