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贵妃,云胡不喜(119)
“胡乱攀扯?”云绣听了惠妃的话,一脸深受打击不敢置信, “奴婢为娘娘做了这么多, 如今事发, 娘娘便要直接舍弃奴婢了吗?我手里可握着你最大的把柄,你怎么敢的!”
云绣说到后面已经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直接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叠起的纸捏在手中:“奴婢再问娘娘最后一句, 要不要保下奴婢。若是娘娘选择保, 奴婢便把这张纸吞了;若是就此放弃奴婢, 呵…”
她冷笑一声,话还没说完,忽有一人冲上来一把抽走了她手里的纸张,正是受柳商枝命令伺机而动的玉环。
“你做什么!你还给我!”云绣想要上前去抓,却立时被人按住。
玉环将那封信呈上,柳商枝伸手接过, 打开扫了一遍, 秀眉微蹙:“这是柳琪桃的笔迹。”
她说着,又把信递给祁重连看。
这是一封揭发信, 是柳琪桃在死前写下的。
柳琪桃当初是因为谋害文姬小产,又欲嫁祸给柳商枝而被赐死。这封信上, 柳琪桃却说她当初是受了惠妃的指使,惠妃用家人威胁她,她才不得已而为之。写下此信是希望有朝一日惠妃犯下的罪行会被惩治,那么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够安息了。
“既然娘娘不表态,信也被看到了,那奴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云绣面上透露着几分视死如归,“不错,奴婢在柳常在害文姬孩子时就已经是惠妃娘娘的人了。因柳常在性格恶劣,常常打骂奴婢,奴婢受不住,便转投了新主,可惜奴婢似乎是眼光不好,新主如今也要把奴婢舍弃了。这封信是奴婢当初留了个心眼私藏下的,为的就是手里捏着个把柄,不沦落到今日境地,奈何世事无常。”
“事已至此,奴婢想要将功折罪,向皇上揭露惠妃的真面目。她表面看起来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摆出一副高洁姿态,实际上嫉妒心极重。因为自己无宠便最是见不得旁人有孕,当初对文姬下手,这次又对两位小殿下下手,足以见其险恶用心!”
“一派胡言!”惠妃纵然再冷静克制,这会也不免气得浑身发抖,面颊涨红。她转身面对祁重连跪下,略显慌张道,“皇上明察,臣妾当真不认识她,也从未指使过从前的柳常在,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她说着,微微发颤的目光落到了祁重连手中握着的那封信上:“信可以伪造,笔迹也可以模仿,臣妾恳求皇上明察,莫要因为一封不知来路的信就定了臣妾的罪!”
她说着叩首一拜,姿态不卑不亢。
柳商枝看着她的动作,抬眸同祁重连对视一眼,二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想法,都觉得此事有古怪。
太顺了,顺到像是背后有一只手在推着他们朝既定的方向走去。即便存在惠妃自编自演的可能,但柳商枝却总觉得,此事不太像是惠妃所为。
柳商枝与祁重连方才对视的一眼,自不会被有心人错过。
简单的对视却尽显默契与熟稔,贤妃觉得这两人,同她从前看到的貌合神离的两人不一样了。
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场面,她多么希望,柳商枝能永远都不要给皇帝回应。
皇帝不会爱她这件事,贤妃早就认了。可认了,不代表她甘心。她每日请香拜佛,只为求皇帝也得不到所爱之人的注目,这样才算得上是公平。
贤妃压住心头波涛汹涌,把心思转到当下的局面上,抬眸冷冷扫视了对面站在众嫔妃后方的阿斯丽一眼。
先前为了确保柳商陆出事,贤妃不得已与家里人合作,怕是已经引得皇帝怀疑。为了不被抓住把柄,这次的事,她交给了阿斯丽去做。她只当这个大月族公主多少能顶点用,却不想如此蠢笨。这种证据大咧咧放在明面上,怎么能不引人怀疑。
贤妃心里生出不太好的预感,但此时此刻除了静观其变,已经无法再做什么,
惠妃这张牌怕是要废了。贤妃看着远处垂着眸,对她的目光视而不见的阿斯丽,眸中浮上一抹冷意。
若今日之后皇帝还要再查,那便是阿斯丽办事不周所至,这责任理当由她承担,这个替死鬼,也自然应当她来做了。
一旁的茯苓偷偷觑着贤妃不断变换的面色,又忍不住看向地上跪着的惠妃。
想必惠妃自己也在疑惑这指控她的信是从何而来。若不是当初亲眼所见,茯苓也很难相信,这封信竟是当初文姬被打入冷宫后,派人送给娘娘的。
茯苓当时收到这封信,费解的问题有两个:其一是文姬与惠妃无冤无仇,为什么当初要威逼柳常在写下这样一封信?其二,是文姬与她们娘娘也是素不相识,话都没说过一句,又为什么要把这封信送到钟粹宫?
第一个问题,当时的贤妃给了她答案。
宫里几乎没人知道,惠妃和文姬是旧识。她们从前,一个是父母双亡,兄长刚当上个军队小头目的普通女郎;一个是出身贫困山村,靠自己美貌与能力走进城中的卖艺女。这样的两个人,在一家京郊只在深夜开办的女子书社做过三四年的同窗。
普通百姓会让女子读书的不多,这两人都算得上是半路出家,取得的成绩却大不相同。惠妃在诗书上确实有些造诣,学一年比得上旁人学三年。从女子书社结业不久,她就因为一首诗名满京城,连带着其兄的名头也打了出去。而文姬还是流连于花街柳巷间,偶尔能听到恩客念颂昔日同窗的诗词。
阴差阳错下,这两人都进宫做了妃子。她们没有通过气,却不约而同地装作从未认识过对方,见到了也当做没见到,只因彼此看见对方的脸,都会想起曾经那不堪回首的潦倒过去。
人心是很神奇的东西,千人千面,各有不同。原本与自己一般在泥泞中挣扎的亲友突然变得幸福美满,名利双收,有的人会欣喜祝福,有的人却会痛苦嫉妒。文姬显然属于后者。即便同样入了宫,惠妃的位分比她高,手中还握着权柄。那么既然有机会栽赃一个人,文姬又有什么道理不选她。
至于第二个问题,文姬为什么最后要把信送进钟粹宫。
茯苓曾经想了很久,直到此刻看到眼前这一幕,她才终于有了答案。茯苓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只觉这深宫真的是一口吃人的井,人要比这口井更加狠辣无情,才有可能存活下去。
这边柳商枝与皇帝耳语几句,皆觉得此事应当再细查为好。
祁重连沉吟一瞬,刚要开口,外面忽然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贺云生满头冷汗地跑过来,上台阶时脚下一个不稳直接摔趴在地上,贺总管很少如此狼狈失态,把门口站着的王启顺都吓了一跳,慌忙去扶。
皇帝见状,眉头微皱,扬声问道:“发生何事。”
贺云生连气都来不及喘匀,急切道:“皇上!八百里加急,大月族阿斯达率草原各部进犯边关,现已攻下迦南城。镇国大将军抵死不降,已自刎殉国了!”
话音刚落,祁重连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没有人不因这条消息感到震惊,柳商枝讶异掩唇,下意识看向右侧的阿斯丽,只见她也是极其愕然慌乱,看上去像是刚刚听到这条消息,并没有与母族有什么私下联系。
祁重连僵立一瞬,随后立即拔步往外走,走了两步,他又倏地顿住,回头看了眼柳商枝。柳商枝也已经站了起来,看着他,眸光渐渐沉静下来:“这边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国事要紧,你快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