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贵妃,云胡不喜(120)
祁重连颔首,命王启顺留下听从柳商枝调派,便带着人匆匆离去。
皇帝一走,原本强压着紧张慌乱的众嫔妃一下就乱了起来。而先前因为被当众指认而一直情绪紧绷的惠妃,在听到那句“镇国大将军自刎殉国”后,整个人如遭受晴天霹雳一般呆立在原地。到了这会,终于不堪重负地晕了过去。
她这一晕,顿时让殿中情形更加混乱。
贤妃管六宫多时,尚且还算镇定,她刚要开口维持秩序,便听一旁的柳商枝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起来。
“玉珏,先将惠妃抬到偏殿去安置,再往太医院传值守太医过来。”
说完,她又转向其他的嫔妃们,神色冷静,语气里已经有了上位者的气势:“吵什么。在此关键时刻,身为后宫妃主,更是不能先自乱阵脚,让下头的奴才们也跟着紧迫起来。方才听到的消息乃是机密,切不可流传出去,本宫如今执掌六宫,若是发现之后有谁往外头递消息,绝不会轻纵了去。今日时候已经不早了,诸位都回宫歇息吧,着急慌乱除了自寻烦扰无甚用处,倒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来的实际。行了,都回吧。”
众人听了这恩威并施的一段话,心下倒真的被宽慰了几分,努力镇定下来,齐齐行礼告退,贤妃也面无表情地跟着退。
柳商枝看上去一直目视前方,实际上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贤妃。待其转身后,抬眸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这一晚实在发生太多事,边关告急,幕后凶手也还没有揪出,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柳商枝疲惫地扶住额头,神色郁郁,心下觉着后宫那些争斗放在国家大事之前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她此刻,只盼战事早些平定,只盼边关百姓,能少受战乱之苦。
第77章
惠妃翌日清醒后就哭着去了乾清宫, 想要询问更多关于兄长的消息。皇帝召了众大臣商讨应对战事,整日都没有从乾清宫出来,惠妃也只能被迫离去。
在这之后, 柳商枝又提审了云绣一次,此人脾气倔得很, 哪怕动了刑也还是咬死惠妃不松口,看向柳商枝的目光阴毒又怨怼。
柳商枝自认同云绣并无仇怨,细问之下才知道云绣竟然是因当初柳琪桃死后,柳商枝将锦绣送出宫而不管她的死活, 让她在浣衣局受苦而记恨上了柳商枝。
柳商枝觉得可笑之余, 更加认定云绣应当不是早就投了惠妃为主, 而是在浣衣局做苦役时被人找上了门,利用这一分怨恨让云绣对她两个孩子下手, 约莫还承诺事成之后会救她出浣衣局。
有了思路, 再调查起来就要容易得多。但凡做过的事, 必会留下痕迹。浣衣局人多眼杂, 云绣跟外头联系,指不定就被谁看见过,顺着这条线查下去,柳商枝觉得她真正掌握证据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现在更担心的,反倒是边关战事情况。
那边的消息想要传到京城,纵然快马一日不歇也要用上数日。迦南城沦陷应当是许久之前了, 不知此刻情况又是如何。
最让她觉得奇怪的, 是这消息突然到皇帝都措手不及,大月族纠集草原各部, 便是奇袭而至,先前真的没有任何征兆吗?
柳商枝所想自然也是祁重连起初最疑惑之事, 不过他这边消息更多,很快就把事情拼凑出了个大概。
镇国大将军潘克生,虽出身寒微,但素有傲骨。
这身傲骨让他从前不攀附权贵,刻板正直,却也让他上位后过于自负,听不进下属的意见。他驻守边关没多久,对诸多事情算不上了解,一切决定仅凭往日行军经验而做,对边关老将说的话全然听不进去,这才造就了草原民族奇袭而他们未做防范之事。
祁重连对潘克生的做法十分恼火,不仅因为他的自大,更因为他逃避责任,无法承担错误的心。
迦南城不过区区一个小城,丢了便再发兵打回来,草原部族一群乌合之众,先头胜利不过赢在出其不意,何惧之有?
潘克生竟然就此自刎,简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边关士气此刻定然极其受挫。
祁重连越想就越发恼怒,他当初真是看走了眼。事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人心可谓是世间最难测之物。他未想过潘克生这么扛不住事,也没想过阿斯达竟会在大月与大周兵力悬殊如此之大的情况下发兵。
这两桩事每一件都让他怒极反笑,这场战争本是必胜之局,偏偏是边关领将的自杀让大周显露出些许弱势。又偏偏如今朝中无几个他可信任的将领可用,若非如此,他当初也不会将潘克生派往边关。
夜幕将近,朝中几位重臣散去,今日勉强定下由老将军丁荣带兵往边关支援。边关其实不缺兵士,只需要一位优秀的,足以令人臣服的领队稳定军心。
祁重连心底最想做的,其实是御驾亲征。但现下朝局不稳,柳商枝又刚诞下两个孩子,把她们独自扔在京都,祁重连是当真不放心。
丁荣老将军作为两朝元老,在朝中威望颇高,如今年过半百,两鬓都已斑白,原本该在家中含饴弄孙,却在听说朝廷无人可用后主动请缨,披甲上阵,让祁重连心生敬佩的同时,也不由有些郁郁。
他急需培养一个忠于自己的年轻将领。这个将领需得有实干,需得礼贤下士,且有一定威望。年轻将领想起来,必得靠军功累积,这次恰是一次立功的好机会。
祁重连的目光又落到了一旁被他翻了无数遍,边角都微微有些卷起的策论上。
那上面的字龙飞凤舞,说难听点,就是鬼画符。
当初武试时,他只扫了一眼这份策论卷子,就嫌弃地抬手丢到末等那一列里。
王启顺屁颠屁颠笑着,凑上来道:“皇上,您再多看看呢。”
祁重连睨他一眼,到底又瞥了过去,这一看,就看到右下角的署名,不是别人,正是柳商陆。
皇帝手中朱笔一顿,面色冷硬地将卷子拿了回来,心中极其不解。明明柳商枝写得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他看了都有些自愧不如,一母同胞的弟弟,字怎么能丑成这样。
祁重连硬着头皮看下去,打算在内容的基础上给柳商陆降一等,让他长长记性。谁知这一看,就足足看了半个时辰,被其中内容震撼的无以复加。他之前不过觉得柳商陆是在武学上小有天赋,可看了这份策论,祁重连才发现,此人当真是天生的将才。
他最终还是给了这份策论上等,并放在桌旁,时不时拿出来看一看。
柳商陆,便是他想扶持的下一任镇国大将军。
可行兵打仗毕竟是有风险的事,稍有不慎便会丢了性命,祁重连觉得,他还是应当与柳商枝商议一番,再做决定。
祁重连过来时,柳商枝照例在陪两个孩子玩耍,小儿子很是爱笑,随便逗弄两下就嘎嘎嘎地乐。相比较来说,女儿要更稳重些。不爱笑,但也不大哭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咕噜噜转着打量四周,看到人了便会一直盯着观察,是同儿子不一样的可爱。
看到祁重连进来,柳商枝着实惊讶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如今战事如何了?”
“算是有了个章程。”
祁重连神色略显疲惫,坐下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脸。他许是太久没过来,孩子都不认识他了,摸到儿子时,小家伙脸蛋臭臭的,一脸不爽,伸出小手挥舞着不让他碰。
“行啊,几日不来,长能耐了。”祁重连冷笑,手欠地跟牙都没开始长的儿子斗起了法,没多时就把小崽子逗得哇哇大哭,看到自家孩子哭得皱巴巴的小脸,祁重连却是一脸得意,一副打了胜仗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