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87)

作者:冬三十娘 阅读记录

正在“进京赶考”的费宏,能像他侄子一样“做状元”?

登基满月了。

乾清宫外有寂静中的喧闹:重建日精门的工作过程中,没人敢大声喧哗,但终究是个工地。

不需要人催促,人人都只想快点把活干完。在皇帝眼皮底下干活,压力太大了。

不是有句话吗?伴君如伴虎,他们这是给老虎修窝。

二十二日的经筵之后,朱厚熜回到了这里,身后跟着黄锦、严嵩、刘龙。

日精门旁忙碌的众人顿时停了下来,齐齐跪倒在原地。

“去中圆殿。”朱厚熜往那边看了一眼,“天热,多给他们备些水。”

“奴婢领旨。”守在这边监督的高忠低声应答,随后羡慕地看着黄锦的背影。

“陛下宽仁爱民。”严嵩笑着拍了一句马屁,一行人直接到了乾清宫与坤宁宫之间的这座方殿。

将来以交泰殿闻名的它现在还名叫中圆殿,本来是皇后在某些礼仪场合接见外命妇的地方,它还有一个功能:存放天子的各方宝印。

现在宫中没有现任皇后,养心殿也还没改建出来,朱厚熜把这里暂时用做书房了。

因为乾清宫的东西暖阁不够大。

严嵩和刘龙属于最先知道这里陈设的外臣。

正殿之中,挂上了一幅很大的大明舆图。

御座前的御案前面放了三面椅子围成一圈,计有十八张,面前各有一张小案桌。

除了门口那排,另外两排椅子后面就都是书架,上面已经堆满了不少书卷。

从昨天传胪大典后,所有考生的策论就都送到了这里。

朱厚熜还是每个人的都看了看。

严嵩和刘龙今天已经不用吩咐了,在御案前两侧各找了一个椅子就坐上去继续帮皇帝提炼考卷中的论点、论据。

简单来说:剔除废话,摘录重点。

这哪是日讲?

从他们五月初八开始能到这边日侍左右之后,做的一直就都是秘书的活。

除非皇帝有疑问,而问的,也往往都是具体的事。

严嵩自不会义正言辞地劝谏皇帝应该多学四书五经、读史讲史,刘龙更是准备不出错不冒头就好。

但就是有一点严嵩很不明白:这里摆着十八张椅子,是什么讲究?

联想到那正在筹划改建的养心殿御书房……这个地方现在岂非正是御书房?

他不敢多嘴问,但他知道皇帝绝对不可能就为了日讲在这里摆足足十八张椅子!

第91章 登基满月的“惊喜”

“严嵩刘龙,你们的答卷在写了吗?”

听到皇帝突然开口,严嵩刘龙还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退到一旁弯腰躬身。

“……臣还未动笔。”严嵩如实回答。

刘龙:“臣也一样。”

“朕这策题很难?”

“陛下,国事千头万绪,无不与财计牵连交织。臣知陛下有志岁入十年倍之,自不敢夸夸其谈。若是略有增长,开源节流做得好些便是。然岁入倍之……恐需寻一二根本弊病解此困局。解开容易,善后实难。”

刘龙:“臣也是这般想的。”

朱厚熜不由得看向了刘龙:你是不是应该姓张名飞的?

刘龙低头脚抠官靴。

“外忧内患,牵一发而动全身。”朱厚熜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根本弊病……先把贡生们谈到的问题列出来吧。老规矩,记录次数,排列顺序。”

三百多个新科进士的策论,全体在京朝参官的应策奏疏,仍旧是拿来做统计。

在群臣心目中,想要改善大明财政状况究竟有哪些切入点,朱厚熜准备一一统计出来。

收入、支出、执行过程中的“成本”……这一团乱麻的财政状况,他总要借此机会先梳理清楚。

杨廷和每天着急登基诏书中还有很多事只定了方向、没有方略,但朱厚熜知道他绝对不会轻易去碰经济方面的问题。

利益的纠结太复杂了,是去动军屯卫所,还是真的对土地兼并动刀,又或者从皇庄皇店甚至商税关税入手,又或者……根本已经不被朝廷掌控着的铸币权?

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大明开国之初定下的宝钞制,俨然已是个笑话。

而不论铜钱还是白银,大明都不是这两种贵金属很富饶的一片土地。云南那边还在羁縻,铜矿开采、运输,中间不知道多少人沾手。再说了,铜还得用来铸造兵器。

朱厚熜不能夸夸其谈地把后世的财税制度及各种举措套到现在,他得深入了解如今这个时代的利益关系、技术限制、通信效率,还有执行这些制度的官吏的素质、观念。

他确实比杨廷和想象的更加持重,但他再持重,又比杨廷和认为的更激进。

低头看着已经详细审阅过的新科进士策论,既看他们的论点、论据,朱厚熜还要从他们的用词、情感当中先揣摩一番他们的性情。

“陛下,都整理出来了。”

张佐在严嵩、刘龙的目光中捧着一个上锁的盒子走了进来,弯着腰放到了御案上。

朱厚熜点了点头:“继续去忙。方凤弹劾你们失察之罪的罚银交到赃罚库没有?”

赃罚库也是内库之一,设立之初时,内库也是受户部监管的。

多年演变至今,内库已是君主私库,国库支用不足不仅越来越难从内库“借”到钱,皇帝还越来越多地打着国库私用的主意。

朱厚熜自不必难做至此,他现在只集中注意力在内库上。

借预选淑人把张太后用得习惯的人全赶出去了,但方凤考虑周全,张锦、张佐这些大珰也被象征性地罚了些银两。

背黑锅呗,让皇家体面一点。张佐低头回答:“奴婢已经交过去了。”

朱厚熜已经拿钥匙打开了盒子,取出里面的册子边看边说:“这件事办得迅速、详实,赏。”

于是刚拿出来的“罚银”又以办事得力的名义回来了,还多了一些。

张佐叩谢之后就出去了,严嵩刘龙并不知道他办的是什么事,盒子里面又是什么。

厂卫的事,敢多嘴问吗?

沉默的忙碌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朱厚熜这才站了起来:“到东暖阁去用膳。严嵩刘龙,今天给朕讲讲熙宁旧事。”

严嵩心头一凛:真的想变法!

真的,要啃一些硬骨头?

但如今的杨介夫可不是昔年那个王介甫啊!

满朝重臣,也没见谁有王介甫的声望、才干、胆魄、执拗。

所谓养望十年的自己也配?

东暖阁中总算有了些日讲的模样,今日讲史,讲熙宁变法之前宋朝的弊病,讲新旧派的斗争,讲执行过程中的走样与得失。

主讲人是早有准备的严嵩,刘龙就像捧哏一样时不时来一句“正是如此”。

直到黄锦送进来一封奏疏。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联名上疏,钱宁、江彬两桩案子,都查到了一些与大学士、九卿还有五府勋臣的实据,请陛下圣裁!”

严嵩和刘龙顿时心头大震。

今年不大动干戈。

不是不办,只是不先一起办了。如果因为某事涉及到某些重臣,自会再议。

首次朝会上皇帝说的话还在耳畔,现在时隔近月,该来的还是来了。

这次是因为某事涉及到某些重臣了吧?

朱厚熜面沉如水地打开了奏疏,东暖阁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奏疏里,都察院负责参与此案的解昌杰赫然署着他的大名。

而所涉及到的重臣里,梁储、王琼、都察院左都御史陈金、户部尚书杨潭名列其中。勋臣之中,侯伯数人。

钱宁江彬两人的罪行,也涉及许多内臣,包括已经被处置了一次的谷大用、魏彬、张永在内。

罪名所涉及的,有宦官乱权,有构陷忠臣,有贪污索贿,有强夺民田,有冒领空饷,有……谋逆。

要不要继续查下去?

登基满月的朱厚熜,收到了来自朝臣就事论事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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