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25)

作者:张部尚书 阅读记录

孟宴宁听了会,却只起身,从錾金黄梨木匣里取出张泛黄旧纸。

林无霜最是心细如发,此刻可能是乱了阵脚,没怎么审视孟宴宁,只继续道:“二爷,冉妹妹从前与你亲厚,这是好事。我周家也多劳您照顾,我这做嫂子的,当真感恩不尽。只是冉妹妹年轻天真,我惶恐她不懂事,为了一己私欲,不顾周氏体面,败坏门风……”

“林嫂子。”孟宴宁打断她。

林无霜愕然,抬眸,却见孟宴宁单薄眼皮微掀,罕见的翻涌寒意。

“不是冉冉不懂事。”孟宴宁将那张泛黄旧纸摁在案几上,推到林无霜面前,笑意有些阴寒,“她实在太懂事了,若她不懂事,我这做兄长的,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那旧纸原是张通缉令。数年前曾有一批海寇潜入赦县,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这些人如今逃的逃,死的死,不过,还是让孟宴宁找到了些线索。譬如这周冬晴,原不姓周,而复姓岛本,是那群海寇奸污渔村妇女后,留下的遗腹子。他的生父岛本彦和,恰在这张泛黄的通缉令上。

林无霜眼前发黑,不禁颤颤地拿起通缉令。

“二爷……这是要做什么?”

他怎么会暗中调查周冬晴身世?又是否知道,她的腹中,已怀有周冬晴骨肉?

她尖利的指甲几乎要陷进纸张,突然便觉得无比懊丧。说她父亲原也是秀才出身,书香门第,大家闺秀,偏偏在进香回来的路上,捡到个受伤的海寇。她原也不想再管他,是那岛本屡次哄骗,明知她嫁人,还要化名周冬晴,追到周家来,纠缠她,蛊惑她。逼她和他离开赦县,去海外谋生。

她不愿,他便要她,让她怀他的孩子。她哪乐意跟个倭子后人私奔,只得借周家庇护,立个贞节牌坊,好不叫他得逞,抑或被舅父舅母逼迫改嫁。可每日在阁楼上和天井下的他对望,依然觉得心惊肉跳,面红耳赤。

倘若孟宴宁把这一切翻到众人面前去,她肯定是没脸活了。出了这茶舍,便从二楼跳下去。

孟宴宁却又把通缉令收回,指腹在案上轻叩:“祸不及子孙,林嫂子与周管事种种,我并无兴趣探究。我只有一个要求——”

孟宴宁狭长凤眸掀起,直视心魂出窍的林无霜,脸上终于流露出堪称快活的,叫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劳烦嫂子,以七出之条休弃冉冉,将她,送还给我。”

他本不想走这一步。只待周从之身死,能撬动云氏,说服云冉改嫁。但云冉……分明不愿意啊。

他实在痛心,手段只能更激进。

他也曾为她备十里长街的嫁妆,筹谋娶他呵护半生的珍宝。偏生她趁他进京赶考时,背弃他另嫁他人。

求不得,便不能设法抢么?

图穷匕见,见血封喉。

林无霜悚然一顿,再看孟宴宁,那端和俊美的容色,竟没来的,皴裂出一丝叫人畏惧,臣服的怖意。

*

云冉怪诞林无霜的马车怎在此处,却在她准备上楼时,见林无霜和孟宴宁相继下楼。

孟宴宁定在楼梯转角,妙妙美目扫来,云冉蓦地心虚,定定站住。

她怎么来时满腹忧虑,一见到他,突然不敢说话了?

第二十二章

云冉思索了片刻,还是迎过去,搅缠锦帕道:

“嫂子,二哥哥,你们怎么……”

林无霜心尖一抖,突然不敢直视云冉。她答应孟宴宁了,只要孟宴宁能保住周家,不至于叫她被周汝成之流赶走,她会想办法,逼云冉离开。

周从之坠海后,孟宴宁应当只动过,让云冉改嫁的念头吧?

可他试探后发现,云冉的心,还是不在他身上。

是以他如今的手段,愈发见不得光。

可怜纯真良善的云冉,事到如今也不知,她这二哥对她怀着怎样的情感。

林无霜默了会,第一次真正的,有些怜悯云冉:“你之前坠坡,我这做嫂子的,一直没怎么谢过二爷。又惦着二爷交游甚广,能帮我找找邦哥儿,这才找他叙话……冉妹妹,你缘何也来此?”

云冉的绣鞋往后蹭了下,帕子快缠烂了,一时心虚。

她实际也奇怪,先前林无霜在祠堂内,对她被孟宴宁所救一事颇有微词,此刻态度,却算得上温柔。

云冉隐去怀疑不提,斟酌道:“腊八节到了,祖母叫我来通知二哥哥,千万回家过节。”

“腊八毕竟是重要的日子。既然你祖母牵挂,今年腊八,你便和二爷回娘家吧。”

林无霜破天荒,让自己和孟宴宁回家过节。

云冉越发古怪。

可林无霜只是和她道别,便坐上来时的马车。车轮滚滚,没入长街。是孟宴宁对她说了什么,打消了她之前种种刻板猜测吗?

云冉还没踅摸清除,又听孟宴宁温煦道:“冉冉。祖母当真叫我回家?”

云冉突然被这笑意灼伤,羞愧低头。她哪是来叫他回家,是想来质问他的。可现在,又觉得自己来的仓促了。先前他早说过自己在双峰驼附近督监书院工程进度,除非他能未卜先知,不然不可能决定在那建书院。

倒是这潘姨娘,最可能情急攀咬,搅乱她心神。

想清楚这点,云冉忙不迭也对甜蜜一笑,如同说悄悄话般,靠近他小声道:“其实,其实我刚才跟嫂子说谎了。我专程来找二哥哥。”

孟宴宁回身,似有好奇地注视她。云冉便又道:“你之前跟我说,也有事情麻烦我,我很好奇是什么事。”

她现在开口说的,早跟她来找他的目的南辕北辙。

但这话听来,更像是她想他了,所以故意来找他。

孟宴宁眸色微动,“那夜仓促,你竟还记得。”

茶楼在云家和周家之间,孟宴宁打起帘子,让云冉坐上自己的马车。

云冉便主动靠到他身侧,笑眯眯讨好道,“二哥哥说的话,如今在我心里,就像金科玉律,半个字都不敢忘的。”

她不小心蹭到孟宴宁的胳膊,他指腹擦过身下麂皮绒,不得不把手移开些。

“人小鬼大。”他淡笑,“我其实不想让你思索那弯弯绕的案子,可你既然问,我就跟你实说。伯父如今尚未出狱,是因为官府怀疑他私藏赦县香药走私账册。有人暗中行刺伯父,应当就是怕他告知官府账册所在。”

“二哥哥说的帮忙,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云冉迷糊。

孟宴宁道:“账册原在云鼎峰处,云鼎峰死在伯父面前,官府自然认为,是伯父为拿走云鼎峰的账册,杀人灭口。”

他将一块松木放进炭火炉中,罩上薄如蝉翼的罩子,透过微末的光,语气幽幽,“也就是说,如果能把账册交给官府,伯父的嫌疑,自然能彻底洗清。云鼎峰那儿,你不便去。但等待会回家,你可以在宅中仔细找找,看看账册在哪。”

他说让她答谢他,有个忙需要她帮。原来帮的,还是她父亲的案子!

云冉蓦然鼻酸,她差点就被潘姨娘胡搅,怀疑孟宴宁。哪怕是怀疑,此刻她也觉得,万分不应当、不应该了。

那简直,是对孟宴宁的侮辱。若叫他窥伺到一分一毫,又该多么的寒心!

云冉盈盈目光打量孟宴宁,暖色的光里,他的面容没有她第一次拜访孟宅时那么惨淡,却还是忍不住关切,

“二哥哥,你之前的病,现在怎样了?”

孟宴宁摊开十指,在炉火罩子周围默默地烘着:“应已大好了。”

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感觉,以至于他忍不住抬眸,目光在云冉面上逡巡。

他这妹妹,还是和小时候那样,天真懵懂。

赦县是个一竿子打趴三个香药商的地方,国帑空虚,导致朝廷连年提高对细香的税费抽成,海关走私泛滥。不仅赦县知县,乃至明州知府,都应当暗中与周氏、云氏这种香药大户汲汲营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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