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夺卿卿(7)

作者:张部尚书 阅读记录

阿娘一生无所事,最喜给人做媒。

孟宴宁回宅时,阿娘见他出落得丰神俊朗,身长玉立,加之他替父亲之事转圜,心里高兴,便起了心思,问他的姻缘。

云冉也不免好奇,悄悄觑他。

在她印象中,孟宴宁淡泊宁静,从不见和哪个女子亲近。

没想到,孟宴宁也恰好看向她。他眼底的笑古怪,倒让云冉不好意思。

他最后恭敬道:“我不日便要进京赶考,不着急成家。”

祖母显然不悦:“这孩子,你又不是不知,喜欢你的姑娘早从正门排到了麻油街外。前年上京赶考,你也说功名要紧,不着急成家。这一拖,就拖了三年。常言道,先成家后立业,你先把婚事办了,待后年状元及第,衣锦还乡,说不定祖母我还能抱上孙子呢。”

阿娘接着道:“婚事亦是喜事,能给赶考添彩头。何况真的过了殿试,你还得在京城待阵子,等着封官上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早点成亲,我这做娘的,也算对你有个交代。”

孟宴宁仍淡笑道,“娘和祖母费心了。然我心系科举,无暇顾及婚娶。一切等伯父出狱后,再行定夺。”

他又将话题绕回云冉父亲的案子,阿娘和祖母的心情顿时黯然,不再相问。

仆婢们布好了菜,祖母唤来家中小辈,和孟宴宁、云冉一道用膳。云冉不禁暗想,自己正愁没有办法和他亲近,或许可以借此机会,给他寻个良配。以后走动,也方便些。

饭毕,孟宴宁忽然提议,让云冉跟他去探望云昶。

“伯父是重犯,按律只允一人探视。娘和祖母身体欠安,冉冉陪我去,亦是一样的。”

言辞恳切有据,阿娘和祖母不熟悉官府诸事,不敢有异议。

云冉也是激动,急急差人收拾东西,连着阿娘和祖母要带的,让丫鬟春琴和秋蕊一并装车。她其实来得仓促,没有准备好,在闺中翻箱倒柜许久,才得出门。

孟宴宁竟已宅前等候许久,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去。他身上淡青描金鹤氅,也因站的太久,透出幽微的冷意。

云冉尤其不好意思,“二哥哥,我们上马车吧?”

他颔首,却从袖笼里摸出个烧蓝描金小盅,让云冉伸手,把小盅置于她掌心。

“你的指甲发紫,天冷,握着它。”

原来是个手炉,温热的香气,透过掌心渗入云冉经络。她“呀”了声,怪诞道,“二哥哥看那么仔细呢?”

他也没碰她,已知道她手脚冰冷了。孟宴宁狭长的凤目眼尾微扬,像是被她赧然的模样逗得高兴,捏了捏她的脸。

“傻瓜。”

在外面等那么久,他的手原来比她还冷。云冉心弦微动,却见他已经上了马车。手炉里烟雾摇摆上升,那香气,竟然是她先前制香囊时,悉心为他调配的味道。

他先前还收的不情不愿,这会又算什么?云冉气闷,索性用指甲尖划了下铜炉的鎏金面,刻意留个划痕。

因着这小小举动,一路上,云冉都欢愉了些。

马车一前一后,停在县衙大狱前。每次至此,云冉都要看狱卒脸色,这次跟着孟宴宁,令她生厌的刘狱卒也不在,心里实在轻松。

孟宴宁应该跟狱卒打点过,进县衙后,有专人给他们引路。

监狱里空气并不好,过道又黑又狭窄,还时不时传出凄厉的嚎叫声。

云冉一时发怵,紧张地绞紧帕子。一会想,狱卒无德,父亲是不是也受过重刑?一会又想,阿娘和祖母的东西,可都带全了?一会又开始数,她有没有忘带的。

孟宴宁在她前面,步履平稳,如逛闲庭。

逐渐地,便和云冉拉开一段距离,觉察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才停下脚步。

云冉忽然意识到,自己落下了东西,嘭一声撞在他胸口上。他胸前的衣料微凉,浸着透骨的香气。云冉错愕,后背又被他的手托了下,才勉强站定。

“冉冉,你在想什么?”

也只是轻轻的一下,他便收手。云冉抬头,差点磕到他下巴。她不由懊恼于自己的失态:“二,二哥哥,我没算到你今日回家,把从之要送爹爹的貂裘落在家里了。我,我能不能回去拿一趟?”

孟宴宁突然眯了眯眼,乌珠黑沉,近乎将她逼到一侧墙面。他的目光让云冉不太自在,过了会,他才压低声音,哂道:

“我已打点过,你还怕父亲冻着?……何况,妹夫都失踪那么久了,送不送岳丈貂裘,有什么紧要?”

他这话,颇有咒周从之回不来的意思。他不该这么说的,最起码,也该说周从之都失踪那么久了,怎么能给云昶准备礼物?云冉突然便红了眼圈,鼻尖发酸。

“从之失踪,却未必是死了。他当初听闻父亲入狱,还急急返航,千叮万嘱我记得把貂裘送去。二哥哥,你怎么能咒他呢?”

第六章

提及周从之,孟宴宁的态度总不大好。他或许不知,周家有钱,周从之又孝敬阿爹阿娘,倘若他还活着,云冉肯定不会麻烦他。

他这读书人,对商贾周氏的敌意,未免太大了。

“冉冉。”孟宴宁闻言,口吻发冷,“你若实在喜欢,这貂裘,我会再想办法,送到父亲手中。”

“二哥哥的意思是,我还能再来探监吗?”云冉抬眸,听到他的弦外之音,终于又高兴些。

“嗯。”孟宴宁揩了揩她脸上的泪,却没有因为自己的妥协而欢愉。他突然便再不想说什么,亲自从狱卒手里接过灯笼,“好了,继续走吧。马上就到了。”

晃动的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红色的砖墙上,如獠牙毕露的凶兽,笼罩着比他矮一截的云冉。

云冉不知怎么,想到他方才轻轻托住自己后背的那只手。

他是自己的二哥,应当是为了保护她吧?

可她又觉得自己好笑,现在什么时候了,怎么挂念起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

两人停在过道尽头一间房前,面向他们的那面墙,仅有扇十来寸的气窗。孟宴宁回身道:“伯父住的,便是这间了。”

条件的确比先前经过的好点,可远不如家里。云冉心下悲戚,正要进屋,狱卒阻拦道:“知县大人有令,只能在外面探视。”

云冉便可怜地看向孟宴宁,刻意扯了扯他的袖口,“二哥哥……”

孟宴宁道,“冉冉,伯父是重犯。”

云冉不死心,咬了咬唇,泪眼楚楚,“二哥哥,别生我方才呛你的气……快帮帮我吧。”

她知道,自己总当主动些,才能求得他帮衬。左右他是她的兄长,她可以更恣意大胆,用指尖去勾勾他的指尖,激发他的同情心。那冰腻指尖,触到他凉薄指骨,孟宴宁倏尔抬眸。

“冉冉。”喉结浮动。

云冉不饶他,仍软软地,极有耐心地祈求。直到他终于难耐,给她搬来一张凳子。

云冉踮脚上去,真看见了,高兴得忘乎所以,忙不迭赞美他。

牢内光线昏暗,云昶背对她,坐在铺着稻草的石床上。房间内陈设还算干净,也没有奇怪的腐臭味。

云冉又是欢喜,对孟宴宁道:“父亲的重枷已经脱了呀。”

孟宴宁道:“嗯,使些银子,便可以脱的。”

云冉不由得一暖,“二哥哥,你真好。”她因站得高,想叫他听到,便猫腰凑近他小声地说。温软香甜的气息,擦过他颈项。孟宴宁微睁目,发出嘶嘶低喘。

云冉杏眸赤诚,好奇道。

“二哥哥,你的耳根怎么有点红?”

“天气太冷,冻着了。”他压抑的口吻平静。

云冉不免往手心哈了口气,去揉搓他的耳廓,“我给你暖暖。”却蓦然被他攥住手腕,眸色深赤,“冉冉。”

又是那副忽近忽远的态度。“不弄便不弄。”云冉还不想呢。反正确认父亲平安,便不必刻意讨好了。她索性撇开他,透过气窗,再次呼唤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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