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蛊+番外(6)

作者:生花梦 阅读记录

江怀雪也不甚介意,平和道:“你年纪尚小,但所言与那些所谓名医也别无二致,倒是不必妄自菲薄。你若真是束手无策,江府也不养闲人,趁早请去便是。”

“书锦虽然资历尚浅,但承蒙不弃,我就有话直说了。这些天来我反复研读公子的病案,发现公子失明后月余的时间,为您诊治的名医圣手不少,之所以一直未见起色,许是因为您从不偏信任何大夫。无论是谁用药施针,必要经过三四个大夫核实复查,大夫之间分歧争议颇多,互相牵制审视,于是用药便极为严苛谨慎。若是有谁开出的药效力稍猛,便会遭受苛责怀疑,于是众人便都噤若寒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加之施针用药也是几个大夫轮流来做,但每个人的手法习惯难免不同,如此一来,只能事倍功半。”

裴书锦话音落后,江怀雪没再应声,沉默许久,只是手中的扇子缓慢摇着,不知在想什么。

突然外间传来了动静,裴书锦回头看,见内室进来一个着藏青色深衣的男子,那人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衣服上暗绣缠枝莲花底的纹路,亦是华贵非常,他立于门外,恭敬道:“爷,我刚从徽州回来,各家掌柜都召齐了,已经差人带他们去清晖堂了。”

江怀雪这才合起了手中骨扇,并未看向裴书锦的方向,只是颇为冷淡地开口道:“你先退下吧。”

裴书锦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看江怀雪的态度,下次再面诊也不知是何时,于是难免有了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焦躁。

裴书锦站起身来,犹豫许久,仍是不死心地道:“只要公子信任,在下愿竭尽全力。只是仍有一事想问,据病案所载,自两年前开始您寒症频发,却次次都是寥寥数语带过,这寒症可能与公子眼疾迟迟不愈有关,它究竟是如何引发的?”

江怀雪没有说话,身后那男子走过来道:“这位小大夫,劳您费心了。公子这些年日夜操劳,寒症频发也是有的。今日时候不早了,公子还要去堂会,便先差人送您回去吧。”

第8章

裴书锦想不明白,江家既然大费周章遍寻名医,又为何还要讳疾忌医语焉不详。就江怀雪的脉象而言,并无大碍,也可能是他功夫还不够到家,一时之间看不出什么。但是从江怀雪近一个月诊籍脉案来看,针灸方药都是对症的,但迟迟不见起色,应当并非颅内淤血那么简单,单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可能是不行的。

尽管江怀雪并不信任他,可裴书锦既然来了,就不能不尽力。他专门找了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藏象经络和病因病机的书,彻夜钻研。他很快有了一些想法,但是根本上还是要江怀雪的配合,遗憾的是自那日以后,他便没再得到召见。

裴书锦这些日子忙于看书,饭也是随便吃点,没有再和那一帮人打过照面,只是树欲静风不止,几人之中属他资历浅薄,江怀雪却偏偏还召见了他,别人自然心里窝火,甚至裴书锦夜里在院里乘凉时都能听见不远处一些人含沙射影冷嘲热讽的声音。

杜仲还来找了他一趟,别有深意地打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渊源,江怀雪才会只召见了他。裴书锦自然无可奉告,可这落在旁人眼里,不知怎么就成了他惯于藏拙装傻,其实城府手段厉害得很。

裴书锦本不欲与大家闹得太僵,也知道杜仲是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也不想得罪,可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办法,彻底断了与他们友好相处的念头,最好便是互不打扰相安无事了。

裴书锦这些日子研读古籍找到了一种炼制熏药的办法,在活血化淤上可能比寻常口服药汤有效许多,制香工艺并不算十分复杂,只是对原料品质要求较高,他初来乍到,也不知外面的药店是否可信,于是自己挑了原料,借了蓬莱别院的药房炮制熏香。

这香里有一味回阳救逆的附子,煎煮不当会导致中毒,他不敢假手于人 ,每日多次换水,又与甘草黑豆水同煮,而且除了附子需要祛毒,其他药材也多需煎煮翻炒,着实费时费力,他每日晨出晚归,辛苦得很。

他刚占了几天药房,就被旁人听说了,那帮人不知怎地,还专门跑到药房前面的空地蹴鞠,玩得热火朝天之余还要阴阳怪气嘲讽道:“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没见过世面,急着表现立功,嘴脸也太难看了。”

裴书锦不愿搭理他们,只埋头做自己的事,只是每日进出都免不了听见他们有意的奚落讥笑,难免对这些人心生厌恶,连表面上的客气都很难维持。

一日,裴书锦好不容易炮制好了原料,正在混合研磨,突然一个球就从开着的窗子砸了进来,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将裴书锦磨好的药泥砸个正着,整个箩筐都扣到了地上。

药材炮制研磨耗费了他不少时间心血,这下哪怕忍气吞声惯了的裴书锦都忍无可忍,他实在是气不过,捡起球出去,朝着人群踢了过去,外面五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大夫,四散开来,有人寻衅骂道:“没长眼睛啊就往人身上扔!”

裴书锦冷冷回道:“究竟是谁没长眼睛?!这么大地方不够你玩的,非要往药房踢是吧?”

骂他的人叫陈林,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是扬州本地有名的医学世家陈家的二公子,医术颇高,但也恃才傲物,总是眼高于顶,不屑于在陈家老号坐诊,总是出没在官宦富贾门庭。他那日吃饭便坐在许渐清身旁,或许是与许渐清交好,对顾言说话十分刻薄。

陈林掂着球,讥笑道:“怎么着?这药房是你家的?我想往哪踢往哪踢,你管得倒宽。”

裴书锦深知一味退让只会让这些人变本加厉,上前一步据理力争道:“那这药房是你家的吗?你多大年纪了?在别人家里不知恪守本分,饱食终日惹事生非,你都不觉得羞愧吗?”

他们一贯只知裴书锦孤僻安静,竟不知他小小年纪挖苦起人来也是如此凌厉,陈林更是恼羞成怒,瞪大了眼,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有人拉住他劝道:“不至于,别和这种人计较……”

杜仲劝慰了陈林两句,又赶紧走过来小声对裴书锦说:“你惹他做什么?你是后辈,赶紧道个歉息事宁人吧。”

裴书锦冷笑了一声,看着陈林道:“就算道歉也该是他先,他与我非亲非故,就因为比我多活了几年,就要我事事忍让?”

陈林下不来台阶,更是恼怒,手虽被人拉着,脚尖掂起地上的球,狠狠就朝裴书锦踢了过去,裴书锦防备不及,正好被踢中了肩膀,疼得他往后靠了一下,不由得捂住了肩膀,不待大家反应,他抬脚截住了落地的球,反踢了回去,陈林正好被拽着胳膊,闪避不及,也被踢中了肚子,这下他可急红了眼,破口大骂道:“你个小杂种,找死呢是吧!”

陈林甩开旁边的人,把球抛高,用尽全力飞身一脚踢了出去,裴书锦这回有所准备,捂着肩膀蹲了下去,球正中他身后的窗户,力道之大击断了窗棂,瞬时朝另一个方向反弹了出去。

人们下意识看向球的方向,好巧不巧的,竟然恰好有辇轿路过,那球势如破竹,照直就朝着辇轿砸去,裴书锦心里都跟着紧张了一下。

轿旁跟着一位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他像是脑后长了眼睛,并未回头,背着左手,右手一伸,顷刻就将那飞速射来的球稳稳截了下来,轻松捏在掌中。

那人收回手,拿着球朝裴书锦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一身水蓝深衣,身形修长,气宇轩昂,如芝兰玉树。

裴书锦这才看清了,这就是那日为江怀雪问诊时中途进来的男子,虽是江怀雪下属,看起来身份也颇为尊贵。

“小江老板。”陈林几人明显紧张了起来,皆抱拳弯腰问好。

杜仲也跟着抱拳请安,在裴书锦旁边小声提醒道:“是江逐星,江怀雪最亲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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