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春归+番外(3)

作者:江东客 阅读记录

在羽春楼,牵绊是夺命剑,情愫是斩骨刀,软肋是催命符。

而楼主,更是必须无坚不摧。

有些事,是秦鹤洲加入羽春楼后才偶然知晓的。

譬如……羽春楼缘何在江湖屹立五十载,缘何江湖中人人皆惧,却无一人诘难。为何当今朝廷纵容其发扬光大,甚至威慑武林却从未加以制止。

羽春楼,乃是百年前皇室所建,历经乱世动荡蛰伏多年,至本朝初年,为天子收拢所用,为的便是约束江湖人。

羽春人,既是江湖人,又是朝廷狗。

这是羽春最大的秘密,仅有极少部分的人略有洞悉。

剿灭欢喜派年余,秦鹤洲便又接到朝廷密令,此次需去西北暗杀抚西将军周棋。

周棋乃开国名将之后,驻扎西北数十年,如今不过不惑之年,因党争之时拥立三皇子,遭新主不容。

然周棋战功赫赫,天子若出手动他,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派出看似与朝廷毫无瓜葛的羽春动手。

秦鹤洲接过密令,即便知晓此去凶多吉少,也容不得犹豫与回绝。

登顶羽春的十数年来,他已为朝廷杀了太多人。掌兵者,弄权客,野心家,投机人。任何可能威胁皇权的人,都死在了秦鹤洲的三尺剑下。

他早已习惯。

一入羽春,可指掌江湖,名利双收,却再没有回头路。

秦鹤洲将密令丢入身旁烛火,看着绢布燃尽,提剑走出房门。

赵鸣筝不知何时已等在门外,身上背着包袱,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眨呀眨,盯着秦鹤洲明知故问:“师父,要出远门?”

秦鹤洲未置一词,见赵鸣筝跟在自己身后,才冷冰冰开口:“去趟西北,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嘱托三门主,托她护着你。”

“不要。”赵鸣筝紧跟着秦鹤洲,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似唯恐被丢在楼内。

“我要去西北军中,只身一人,凶多吉少。”秦鹤洲耐着性子说。

“我不去军中,只在安全的地方接应你。就算你死,也要死在我的眼前。你答应过我,要死在我手中。”

秦鹤洲权衡片刻,终于松口。

赵鸣筝欢呼雀跃,将秦鹤洲带至房内,翻箱倒柜翻出一双貂绒护膝,塞进随身包袱中,絮絮叨叨地说道:“前些日子同二门主外出,在中原城内偶然得的一匹貂绒,让人做了护膝,想着入冬给你。如今要去西北,带上为好。”

秦鹤洲推拒道:“习武之人自有内力护体,哪用得上这等东西?你自己留着便是。”

见秦鹤洲不收,赵鸣筝也未露不悦,依旧眉开眼笑地将其收入行李:“西北苦寒,师父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一路行至抚朔关,已是十月,冰雪塞川,春风不度。

赵鸣筝早已满身狐裘,将自己缩成一团,仍觉得风雪寒人,但秦鹤洲依旧是一袭单衣,素白武袍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

“我怎就学不会这内力护体?”迎着风雪,赵鸣筝用力跺脚,松林积雪震颤,抖落满身。

“师父你怎么总穿白的?这茫茫雪天,看都看不清人。”

秦鹤洲比出噤声手势,隔着冰河,一队巡逻兵路过,赵鸣筝蹲身躲避,片刻后听见秦鹤洲说:“总要杀人,穿白色也算祭奠剑下亡魂,能安心些。”

赵鸣筝脸上神色一寒,忽又笑起,贱兮兮说:“我这些日子总想,师父若穿红色,会是什么模样?”

“红色?”秦鹤洲紧盯着军营动向,并未在意赵鸣筝所言,随口回应。

赵鸣筝起身,从后方抱住秦鹤洲,柔声说:“我是说……婚服。”

秦鹤洲垂首,胸口似有隐痛,腹中也不知为何抽痛起来:“此生不会有了。”

赵鸣筝忽地想起崔云山庄那一夜血雨,秦鹤洲一身素衣染成血色,提剑而至。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见秦鹤洲红衣的模样,像是炼狱爬出的鬼魅。

他手臂环紧,脸贴在秦鹤洲背后,附和道:“确实。”

夜幕将至,风雪骤急,巡逻军队避回军营。秦鹤洲轻抚腰间佩剑:“你藏在这里,我去对岸杀周棋。”

第5章 失子

秦鹤洲进入周棋帐中时,周棋正在饮茶。

帐外疾风暴雪,遮挡视线,帐外巡逻看守,看不清帐内动向。但周棋没有丝毫慌张或意外神色,淡然看着眼前的白衣来客。

“是谁派你来的?敌国?政敌?还是他……”

“谁?”秦鹤洲蹙眉,警惕盯着周棋。

周棋忽地起身,低头看向帐前烛火,朝着秦鹤洲笑了两声:“残躯病骨不由人……我们原本差点有个一个孩子,但如今什么都没了。我在这抚朔关,等了这么多年,结果只等到了你。”

“我听不懂你的话,也不乐意听。”秦鹤洲拔剑,直刺周棋命门。

周棋双指夹住剑锋,往前一推,秦鹤洲的剑便再难往前半寸。

“年轻人,脾气急。”周棋说,“你这武艺,再练十年,方可胜我当年。”

秦鹤洲瞬间变了脸色。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向来从无敌手,如今本应一击毙命的招式却被对方轻松破解,反遭嘲弄,何其屈辱。

“我当年替先帝争天下时,曾一人破万军,先帝呼我麒麟子。能与我当年相较,不算辱你。”

秦鹤洲夺回佩剑,与周棋拳脚相向。原是周棋压着秦鹤洲,几番较量后,秦鹤洲竟渐入上峰。眼见自己再难招架,周棋忽然使力,将秦鹤洲按在地上。

秦鹤洲企图起身,尚未发力,便感到腹中忽然一扯,随后便是令人冒冷汗的抽痛,再去使力,竟是内力难提。

秦鹤洲心想万事皆休,也不做挣扎,静看周棋下一步的举动。

周棋将秦鹤洲压于地面,亦满头是汗,看起来并不比秦鹤洲好上几分。

“你跟他当年很像,急脾气,不服输。”

周棋双目描摹着秦鹤洲衣裳绣纹,语气平淡地讲起了不到二十岁的自己。

好平常的故事。秦鹤洲想。

周棋与当今天子,竹马成双,相知相许,一起渡过乱世,却败在太平天下。

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斗得过天下纷争,输在了朝堂的尔虞我诈,越走越远,南辕北辙。或许也曾有过值得期许的以后,有过共同期待的孩子,但阴差阳错的,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势同水火,再不相融。

讲完故事,周棋与秦鹤洲相顾无言,周棋单手拎起秦鹤洲,将人带出营帐,营外士兵见周棋出来,纷纷行礼。

周棋径直略过士兵,走了几步又回头,朝身后人嘱咐:“今儿个雪大,无事便回帐子,左右出不了事。”

天寒地冻,巡逻士兵早遭不住,听了吩咐立刻谢天谢地,迅速钻进营帐。

秦鹤洲双脚悬空,就这样被周棋拎着。他此刻小腹坠痛,像是有双手撕扯着血肉一般,再使不上丝毫力气,只疑心周棋在帐中给自己下了毒,才至于此。

周棋将人带到了冰川前。

数九隆冬,河流早就凝结,唯有士兵取水之处冰层破损,如今到了夜里,也只来得及凝上薄薄一层寒冰。

周棋随手将秦鹤洲扔了进去。

薄冰破碎,冷水刺骨,秦鹤洲猛觉后背一冷,随后周身除去小腹持续的抽痛,再无知觉。

寒流持续掠夺着秦鹤洲的五感,秦鹤洲挣扎睁眼,隐约听到岸上的人说:“回去跟你的主子说,想要取我性命,自己亲自来,我就在这抚朔关等着。”

话落,周棋转身离去。

秦鹤洲一瞬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跃出冰面。寒冷的冰水在离岸的前一秒悉数凝成冰晶,秦鹤洲周身像是凝结了一层冰壳。

秦鹤洲调动内力,融化了剑鞘处的寒冰,拔出佩剑,朝着周棋后心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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