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春归+番外(2)

作者:江东客 阅读记录

人群走远,赵鸣筝仰头问秦鹤洲:“真如他说的这般?”

秦鹤洲随口应道:“若有朝一日,你能当上羽春楼主,那你便可杀我,报你全族之仇。”此时秦鹤洲不过十六岁,方才一夜成名,满身锐气棱角,未把外物放入眼里,更不明白何为一语成谶。

“那好,你且等着,终有一日。”

秦鹤洲伸手,指尖碰上赵鸣筝的肩胛,赵鸣筝心中一凛,以为秦鹤洲欲斩草除根,怕得往后退了半步。秦鹤洲猛地攥紧赵鸣筝衣袍前襟,将其带入怀中,手掌顺其经络抚下,随后冷笑半声,将人放开。

“一身凡骨,不堪大用。”

羽春以武为尊,登上楼主之位人,皆是以一战百睥睨江湖之人。赵鸣筝一身凡骨,莫要肖想独步武林,甚至连初窥武道都极其困难。

如此之才,能在羽春自保都成难题,遑论登上那人人窥伺的楼主之位?

“我愿意学。”赵鸣筝说,“你说了,要收我为弟子。既为弟子,理应传授武艺。”

“我又没说不教,急什么。”正说着,俩人已走到羽春正楼之下。百尺高楼之上,便是如今的羽春楼主。秦鹤洲拔出腰间长剑,踏上楼梯,转身朝赵鸣筝说:“你且在下面等着,若能活着再见,你想学什么都教你。”

“你要去做什么?”赵鸣筝问。

秦鹤洲弯起唇角:“上羽春,杀楼主。”

“他们不是说,灭了……你已是楼主。”

“当今楼主不死,我又何谈做这楼主?”所谓“灭崔云者,可为羽春主”,并非是指灭了崔云便能做上羽春楼主之位,而是灭了崔云,才有挑战楼主成为新楼主的资格。

说罢,白衣飘飞,赵鸣筝眨眼间,秦鹤洲已登上层楼,剑指窗内。

赵鸣筝躲在楼下,听着楼内刀剑铮鸣之音,起初瑟瑟发抖,但眼见着楼外之人,来来往往,似无一人在意楼内厮杀,于是也坦然处之。

一炷香后,六门高手鱼贯而入,赵鸣筝踉跄缀在人后,心神不由紧绷,生怕听到秦鹤洲战败被杀的消息。

回过神来,赵鸣筝又想起秦鹤洲杀自己全族,此刻自己却担惊受怕,唯恐对方死在老楼主手下,当真可笑可悲。

片刻后,他听见楼内齐呼:“恭迎新主。”又忽的放松了心神。

第3章 情愫

“师父,你受伤了。”秦鹤洲执剑在前,剑锋上仍沾着尚未冷透的血痕,赵鸣筝跟其后,看到顺着对方小臂滴下的血迹,紧紧抓住秦鹤洲的手腕。

秦鹤洲这才回头,垂眸看了一眼小臂,似乎当真有血渗出。

“小伤,无妨。”秦鹤洲说。

赵鸣筝拦住秦鹤洲,蹙眉道:“那欢喜派门人历来阴毒,师父既在剿灭其途中受伤,不可掉以轻心。”

秦鹤洲摇头坚持,对此未有丝毫介意。江湖客,最不怕的便是受伤。

但赵鸣筝向来心细,说什么也不肯秦鹤洲继续赶路,将人半拖半扯进了周遭一处山洞。

欢喜派是近些年新冒头的门派,门人残虐狡诈,与周遭山匪勾结,肆意屠戮,已成当地一患。

秦鹤洲接朝廷密令剿灭欢喜派,但恐此事泄露,便亲身前往,身侧仅带了赵鸣筝一人。

赵鸣筝自初入羽春那日,秦鹤洲便以一句凡骨定了他的终身,便是往后十数年精心教导,这小徒弟却依旧仅习得一身在江湖堪堪自保的武艺,连羽春最平庸的杀手亦可随手打杀。

提及赵鸣筝,羽春门人总笑上几声,说此人能在羽春,实乃不可多思之奇迹,而后脸上似有艳羡之意:“赵鸣筝此人,于羽春这等修罗地十载有余,但一眼看去,竟是胸无城府,单纯无邪,似不知世事险恶。”

十九岁的赵鸣筝仿佛尸山血海的缝隙间长成的一株幼苗,望着这抹绿意,似乎连羽春恶鬼也品到了些许静好。

秦鹤洲每每离开楼中,总将其带在身边——纵江湖波涛汹涌,自己总能护其一二,终归好过独自面对羽春的血雨腥风。

恍神片刻,赵鸣筝已替秦鹤洲解开护腕。赵鸣筝挽起衣袖,细细观瞧,终于在秦鹤洲小臂外侧找到一处似是咬伤的破口。

“这是……”赵鸣筝紧握秦鹤洲的手腕,将其拉入怀中,不觉间蹙紧眉心,“蛇?”

“大约是方才打斗时,被那驭蛇的门徒所伤。那人同他的蛇皆已被我一剑斩下头颅,我也不算吃亏。”秦鹤洲放下衣袖,袖口遮住半臂,起身便要离去,却不想被赵鸣筝死死按住在原地。秦鹤洲不欲伤了赵鸣筝,便未使力气挣脱,借力坐回了远处。

赵鸣筝问:“若是毒蛇该怎么办?”

“不过一死。”秦鹤洲淡然道。自己贪生,却不畏死。

这话听得赵鸣筝心火上涌,怒道:“你若死了,我该如何?”

秦鹤洲轻笑,忽然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从赵鸣筝前额没入发间,揉了一下,道:“那你说该如何?”

羽春有一藏书阁,揽尽天下奇书,赵鸣筝自知于武一道不堪大用,便时常往返其中,不知从何处找出前朝医仙所著奇书,研读考究多年,又多用羽春死囚试验,竟医术颇通。秦鹤洲将其屡屡带在身旁,亦有赵鸣筝得力之故。

赵鸣筝沉默未语,再度挽起秦鹤洲的衣袖,忽地低头,用唇齿将伤处的血吮吸而出,吐到一旁。

秦鹤洲蓦地呼吸一沉,心跳迅速许多,赵鸣筝抬起头时,亦是满额汗珠。

“什么鬼东西。”秦鹤洲气息渐重,似是有人在洞口点了场火,亦或是忽然置身三伏暑天,只觉浑身滚烫,大汗淋漓。

“哈……师父,这恐怕不是毒蛇……”赵鸣筝身形摇晃,似是在极力忍耐,但终于忍无可忍,埋进秦鹤洲怀中,将脸抵在对方脖颈间,断断续续地说道,“师父可曾听闻过蛊蛇?”

南疆秘术,以养蛊之法养蛇,蛇身虽死,却依旧如生,蛇毒也因种蛊的不同产生异变,可任人驱使,防无可防。

“师父,那恐怕是一条……情蛊蛇。”赵鸣筝浑身躁动难安,低头舔舐起秦鹤洲颈侧。

秦鹤洲闷哼一声,浑身颤栗,伸手解开赵鸣筝袍上盘扣,随后发狠似的,朝着赵鸣筝肩头狠狠咬下。

赵鸣筝吃痛,腰间抖动,试探着蹭着秦鹤洲。

秦鹤洲没有拒绝。他本不是会压抑本性之人,于他而言,多数时候情丨丨欲可以转化为杀戮。但他此刻并没有要了赵鸣筝性命的意思。

赵鸣筝因自己一念善意而活,跟在身边,久而久之,似乎成了那善意的化身,时刻提醒秦鹤洲,自己活在这世上,仍有一丝善念。

像是黑暗麻木里留下的一豆光亮。

衣袍落尽,山雨欲来,黑云压城,层林尽染。

一场秋雨一场寒。

“我什么都许不了你。”雨停后,秦鹤洲嗓音沙哑朝赵鸣筝说道。朝生暮死的羽春人,除了一己之身,什么牵绊都不配拥有,秦鹤洲身为楼主,踏入羽春楼的那刻,便从未奢求过去拥有。

赵鸣筝壮着胆子,垂头吻上秦鹤洲:“能替师父分忧,我什么都不要。”

第4章 抚朔关

欢喜派虽已覆灭,但秦鹤洲与赵鸣筝的关系,却因那条蛊蛇,再无法恢复成从前那般坦荡。

赵鸣筝对此似乎乐在其中,心甘情愿做了秦鹤洲毫无名分的床榻之客。

想要了就跑去楼主面前,撒娇服软,可怜兮兮讨要几回,秦鹤洲虽表面冷漠,但或许是心底的亏欠,对自己这个弟子始终多了几分纵容,赵鸣筝想要便会给。

但也仅此而已。

一如秦鹤洲所言,他什么都许不了赵鸣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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