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10)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她动作灵敏,借着外壁凸起迅速移动,片刻之后停在一扇窗格上方。

西山大口嚼食着夕阳,再张口一吐,漫天赤霞滚滚而来,风静了,她听见屋里沉闷的拳脚搏击里掺着隐约交谈声。

一道苍老的声音说:“此人身形诡谲,万不能留!定要将他缉拿在楼里!”

另一道声音烟呛过似的,十分嘶哑:“今日我等冒险前来,本是交托了十足十信任,不料竟有宵小窥听,尤太傅是不是要给个说法!”

“大当家在此聚首之事,我可担保消息绝不是从我手中漏出,此事于你于我百害无益!”

“你们金玉殿中待惯了的人,肚肠里九曲十八弯,难保不会动手脚!今日之事不必再谈!”

“大当家若是不信!我立刻为你引荐一人,见了他,你便可知我等诚心!”

争吵稍顿,门扇幽幽拉响。

就是此时。

龙可羡当即松了手,下落的瞬间攀挂在窗棂,像片叶子似的,无声无息荡进了屋内,落地的瞬间藏进屏风后。

这三间厢房竟是打通的!

打斗声从左侧传来,闻道正在挨打,龙可羡记着不能露面,扣上白鱼面具,贴着屏风扇蹑手蹑脚往那处摸。

挪动间,门口陡然多出道声音,温和,轻缓,有礼,那是明勖!

不及多想,她撞开珠帘,闪身进了左间,珠帘晃动的声响惊动了里边俩人。

闻道根本和对方交不了手,把灵敏度使到了极致,凭借身法左挪右躲地闪避,即便如此,肌肉耐力还是在巨大的压力下迅速流失,只是一个晃神,就被当胸踹了一脚,闻道咧着两排血红的牙,笑道:“弄死他,小白鱼。”

“还有人。”龙可羡不傻,她只想捞人就走,于是兜里金珠玉块不要钱地一通乱砸,玉瓶迸碎,窗格开裂,桌椅破开道道大洞,飞溅出来的瓷片木屑满天飞!

那名宗师容貌不显,个头也不高,动作又狠又快,挥袖拂掉了这遮眼的纷乱,待视线重新开阔时,龙可羡已经拎起闻道,一把丢出了窗。

沉日彻底被西山吞食,闻道和渐沉的暮色一起坠落湖面,水花溅起,龙可羡横臂接住了压来的一掌,气劲对冲,她纹丝不动,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神情紧绷起来,再抬手时掌间多了把短刀。

龙可羡才不跟他打,她撑手在破破烂烂的窗沿,避过一刀后,抬腿反向他脖颈间绞去,在那人抬臂格挡的同时,脚掌忽然反收回来,蹬在他臂间,借力晃出了窗,踩着开启的窗扇,头也不回地往下跳。

“女子狡诈!”

***

海祭礼盛大,华灯锣鼓牵出了数十里热闹喧腾。

龙可羡丢掉了面具,融入人潮里,沿街不时地出现三五成队的州府军,听周遭民众说是哪家走丢了个姑娘,帮着寻呢。

但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像在找人。

龙可羡用仅剩的金珠买了件披风,把身形遮挡严实,通往码头的街口被封锁,甲胄着身的州府军和灰褐衣衫的私军越来越密。

长风翻动戏帆,走戏人吊着唱腔,振动的水袖与州府军的刀靶一起,数次与她擦肩而过。

人流忽然乱了起来,只是一瞬,就像某种号召,混乱无序的人潮开始向东面汇聚。

龙可羡吮着糖人,被人潮裹挟着,慢腾腾往东边挪动,频繁地听见姑娘们捂着笑的窃窃低语,伸手指着某个方向。

她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围台上,走戏人正唱着龙王迎亲的戏码。

而侧边站着个人,戴了张淌红流金的龙首面具,一手懒懒散散地搭在围台上,一手慢条斯理地抛着枚绣球,缠金绳从他指缝里划过,铃铛擦撞在他掌心中。

撩着心弦,催着红潮,在姑娘们心里纵起一把肆意刮啸的东风。

在细碎的声响里,那道眼神缓缓地移动着。

随后,透过攒动的人头直直钉到龙可羡脸上。

“咔嚓。”

龙可羡愣愣地咬掉块糖,那甜味儿在舌面上化开,她看见那绣球抛出道线,准准地落到了龙可羡怀里。

糖人跌落在地。

他穿过人潮走过来,在她臂间抚了抚,一把低低的带蛊的唱腔。

唱了什么龙可羡听不到,臂间被扣上枚银环,周身气劲一卸而空,她膝弯软下来,耳边嗡了一声,被他罩上红盖头,牵在掌心里。

龙王迎亲徐徐落幕,在周遭此起彼伏的叫好声里,龙可羡头昏脑胀,扑通地栽到了他胸口。

***

静室里浮着一粒烛火,绣球骨碌碌地掉在地上,连同一柄戒尺。

阿勒提着龙王面具,反手把门锁上。

龙可羡还戴着臂环,手脚软绵绵的,挨过去,拿脑袋蹭了蹭他肩头,因为心虚,话格外的多:“你来接我吗?我没有事的,闻道回来了没有?他被我丢下湖去了,我们今天干了件大事……”

她抬起头,偷摸儿瞟了眼阿勒,再瞟一眼戒尺,那眼神乖得可人疼,阿勒错开目光,不吭声。

龙可羡垂头丧气的,把腰带一解,撅起屁股,趴在了长板凳上。

“轻一点打。”

第80章 不对劲

“起来, 不打屁股。”

阿勒把她拎起来,眼神挪开,“衣裳穿好。”

龙可羡拽着腰带, 迷茫地问了句:“不打吗?”

“不打。”

龙可羡慢慢地系好腰带, 眼神紧巴巴黏在他脸上, 捡起了戒尺, 塞进他掌心里,试探地说:“打两下, 你不要生气。”

阿勒冷声道:“你知道皮城湾聚着几个宗师?你这小身板儿,教人一哄就敢往虎狼窝里钻,胆子几斤几两啊?”

“几斤……我不知道……”龙可羡翻着静室长案上那卷家规,不服气的,小声辩驳, “我跑很快,如果只有一个, 也打得过。”

阿勒音调都拔了起来:“怎么着, 我再送你回去会会他们?全城戒严, 想必他们还在船楼里等着你呢,干脆搭个擂台, 纠集一圈人,看你们斗武好不好。”

龙可羡眼睛咻地亮了, 想点头,但瞄着阿勒的神情,抓着他的手指头,晃了晃:“不去, 和你一起。”

阿勒被这句话抚顺了毛,但他没松口, 龙可羡偷眼觑着,再度把戒尺递过去,瞅着那家规说:“拉过勾的,乱跑要打两下,打完不生气。”

“不打,”阿勒没这心思,“你待在这儿,自个想想。”

自个儿待着还不如挨顿打,龙可羡攥着戒尺大声说:“我不要想!”

这话冲得阿勒捞起了戒尺,“你这般想挨揍,”接着倏尔拉过她指尖,比照了两下,“我真打了。”

龙可羡也不吭声,抿紧了嘴,有恃无恐的样子。

那戒尺“啪”地落下去,两人都有点愣。

龙可羡的掌心瞬间就红了起来,她垂头看着,戒尺打在掌心时,那种猝然而至的热和痛感反复涌现,因为臂环剥离了她的屏障,这奇异的感觉完完整整地保存了下来。

她眨巴着眼,有点儿新奇。

在龙可羡的记忆里,他们很少有这般力道的接触,戒尺在阿勒手里只有掂手的作用,这卷家规白纸黑字地写明规矩,然而早就覆了层灰,他们坚定地奉行第一条,对于其他琐琐碎碎的规矩保持着睁只眼闭只眼的默契。

“痛不痛?”

“还有两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阿勒第二次愣神,龙可羡被捏住的指尖悄悄往底下滑,在他掌心里挠了挠,轻声地说:“要打完的。”

这句话简直把阿勒架了上去,让他进退两难,他反托住龙可羡的手,看着那道横亘在掌心的红痕,说不清楚哪里出了岔子,总之手里的戒尺突然变得沉甸甸。

三下打完,谁都没说话。

龙可羡默默收回了手,背身过去,一下下地握着掌心,她自然不喜欢挨揍,在哪里受了欺负,必定要成倍地讨回来,但是方才。

他拿捏着力道,施加在她身上,基于足够的安全感,达到惩罚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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