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34)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而猫球越扒越急,胸腔里嘶嘶地发出声响,像是催着他往哪里去。

阿勒倏地转头,在静夜里看向了侧方紧闭的房门。

第97章 猫不灵

楼下酒意喧腾, 吵嚷声透过层层木板,递到楼上只滚起了微小的尘粒,客栈的涂掌柜上来喊门时, 龙可羡正在安安静静吃饭。

一人一猫同时抬头。

郁青起身开了门, 看到涂掌柜左右手都占着东西。

“哟, 还是这儿清净, ”涂掌柜左手提着两个油纸包,哐地怼到桌上, 笑起来有种冶艳飒爽的风情,“山里打的野物,给姑娘尝尝新鲜。”

客栈隶属于复昶商行,常年住的都是商行引进来的客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左右逢源是掌柜的基本生存规则。

此刻底下招待着海商大老爷,人家不爱女眷去往那乌烟瘴气里凑, 作掌柜的就得面面俱到, 不让客人觉着遭了冷待。

油纸包还是热乎的, 香气隐约渗出来。

龙可羡礼貌道谢,鼻尖嗅了嗅:“凉凉的。”

“好厉害!”涂掌柜扬起眉, 染满蔻丹的指头绕了两圈麻绳,利索地扯开了油纸包, “是山里挖的草根儿,风干后磨碎了用油浸个把月,炙肉时抹上点儿,别的地方啊尝不到这滋味儿。”

肉块均匀地铺陈在纸面上, 那股冲鼻的香料味儿更明显了,涂掌柜自顾自地撕了半块儿进嘴里嚼下, 又招呼郁青起坛子。

“这坛叫猫不灵,不醉人,糖水儿似的,我们这海气重,年年冬日就要埋两坛子,待开春下雨了便给孩子们喝,就是果浆,姑娘也尝尝。”

“猫……不灵?”

涂掌柜扑哧地笑,又凑近了点儿:“光腚的崽子披毛的猫,这儿山猫多,渔家都怕猫偷鱼,每到山猫出没的时候就会拿猫不灵兑点儿水,搁在院里,猫啜了便同醉酒似的,走三步就打歪。”

龙可羡悄悄地瞥了眼猫球,猫球瞪圆了眼,连饭也忘了吃。

清冽的浆水滑进碗里,徐徐地涨到碗边沿,涂掌柜看着那饱满的弧面,突兀地笑了声:“猫不灵的由来,还有个不一样的说法。”

“东边山里头住着土族,姑娘想必是知道的。土族崇拜地灵,在族地里养了只灵豹,灵豹早些年常常伤人,族里的祭司便请了乩子来扶乩,结果在扶乩时没看住灵豹,让它跑了出去!”

龙可羡听得紧张,一双眼睛眨都不眨。

涂掌柜搁下坛子,弹指一击,在沉闷的“笃”声里说:“谁料得那灵豹奔窜间打翻了陶罐,被里边的果浆勾住了馋虫,只是舔了几口,便东倒西歪的一副醉样,被族人又给扛了回去。”

“这等怪力乱神的传说遍地都是,比渔网还密,权当听个趣儿,”涂掌柜举起碗,喝糖水也有豪饮的架势,“姑娘慢用,我还得下楼去给那些个酒虫紧紧皮子。”

房门开了又关,猫球从床底下钻出来,跳上了桌,谨慎地绕着空碗转了两圈,低头嗅,须臾,发出个鄙夷的“喵呜”,表示不感兴趣。

龙可羡很有兴趣,伸出的手却被郁青截下来了,他查验过后,两样都尝了尝。

“我鼻子灵,没有毒的。”

事实上,这类荒僻小岛不比主国,处心积虑用毒,还不如直截了当拔刀,后者的效率远超前者,再说了入住客栈之后,晚间的饭食都是客栈提供,没道理再专程上楼来送毒,太刻意,太得不偿失。

“过个手安心。”

确认没有问题,郁青斟了两杯:“白日我带人进了一趟山,山里人防备意识很强,设有地陷和树网,水里也拦着棘刺,我不敢惊动,标下了位置。”

龙可羡嗯嗯点头,顾着把蔬菜埋在饭底下:“谟奇说,祭祀时候,才放人进去。”

“嗯,明日我再去走一趟,把族地的方位摸清楚。”

龙可羡往他那推了推油纸包:“你吃。”

堵住了他的话。

郁青安静地撕着肉块,送进嘴里是还是温的,汁水保存在肉的纹理中,被牙齿挤出来,漫得满嘴满颊都是香味儿。

他短暂地忘记了忙碌的公事。

龙可羡不是解语花,她专注地活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只有阿勒能肆意出入,她对旁人没有多余的期待,因此与她相处起来不累,甚至只要待在她身边,就能在松弛之余缓慢自愈,明懿是这样,郁青也是这样。

他沉默寡言,像道没有存在感的黑影,在断臂之后连依附的资格都被剥夺,成为了一枚弃子,公子很愿意让他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那对公子来说是体恤下属与获得追随者的双赢,但他知道自己会活成什么样,他会在酗酒、自怨自艾、振作精神、自耗酗酒之间消磨时光,日复一日地蹉跎下去,直到成为一副行走的骨骸。

是龙可羡把他拉回来了。

她那么小小一个,拽着他的裤管儿,抹着泪汪汪的眼睛,又霸道又可怜。

于是他又成了道影子。

快活地,自适地,默默地被人需要着。

***

没有等到阿勒上楼,龙可羡沐浴后就直犯困,趴在榻上翻看话本,还是上次那卷,只是搁置了好些时日,阿勒一直不肯让她继续往下看。

或许是泡了水的缘故,龙可羡有种胳膊吸饱了水的幻觉,似乎手脚都沉甸甸的,喉咙口连着鼻腔却有点儿热,烧得她口渴,频频地饮水,越喝,脑中就越昏沉,但她翻看着话本没有在意。

话本里头,那对儿扮成兄妹的细作行止越来越亲昵,越来越逾矩,直到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双双跌入了陷阱里。幕天席地,荒无人烟,他们短暂地抛开了真真假假的身份与错综复杂的局势,在困境中交付后背,在脱困时情难自已。

他们亲在了一起。

龙可羡皱眉头,翻过一页。

她轻易地发现了端倪。

阿勒没有教好。

正经的不是亲额头,也不是亲脖子,是要碾磨,辗转,缠连悱恻,气息难舍难分,这些龙可羡不懂,但她揉了揉疲倦的眼,在字里行间弄懂了一件事。

要唇贴唇,嘴咬嘴地亲!阿勒的嘴唇很好看,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更好看,而且口舌不饶人,总是说些让龙可羡无法反驳的话,这样一张嘴唇,咬起来定然有别样的滋味儿,光是这般想想,龙可羡又想喝水。

她撑着下巴,翻过身,碰倒了杯盏,空杯盏沿着粗糙的木板滚了几圈便匿进了阴影里。

龙可羡摇了摇茶壶,里边茶壶也空荡荡的,已经饮尽了。

月光挤进窗隙里,把幽暗的房间泡得昏白,周遭一片寂静,龙可羡不知道鬓边已经渗出了薄汗,她开始觉得热,连风都是熏熏的。

不过片刻,那方方正正的墨字就开始颠来倒去,龙可羡甚至眼睁睁地看见那团墨字不住摇晃,挣出了纸面,立在上边,趾高气昂地抖动起来。

龙可羡纳闷儿地伸手,一遍遍把字压下去。

这动静惊醒了猫球,它坐起来,甩了甩耳朵开始往榻上爬。

按不下去干脆翻过一页,密集的字眼儿开始跳动,模模糊糊地,她看到了什么“脱”、“野鸳鸯”之类的字儿。

给鸳鸯脱什么?

拔了毛烤来吃吗?

猫球攀上了她裙边,一路踩上后背,伸爪子往她发间一捞,嗅到了点甜味儿,见龙可羡不理它,又往她肩背踩过来踩过去。

龙可羡头昏脑胀,一把给它掀了下去。

“不要……踩扁了。”

猫球龇牙,朝她嘶嘶地威胁,龙可羡余光里看到了几团重叠的黑影,高兴地翻身坐起来:“好多猫!”

“更多……”

因为起得太猛,龙可羡晃了两下身子,眼前昏花,屋内的线条与色块肉眼可见地被涂晕,话音随之断在喉咙口。

“了……”

人也“砰”地栽到了榻上。

猫球目瞪口呆,跳上去舔了舔龙可羡的脸,又照着脸踩了五六七八脚,龙可羡入睡飞快,这会儿半道魂儿都沉进梦里了。默默地往后缩了缩,翻个身,另半道魂儿也一并沉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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