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51)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他们不是在心性成熟之后天雷地火地勾搭,没有那般势均力敌的拉扯和试探,在欲与爱之间来回游走,每进一步都有局势推动,不纯粹,也不简单,能走到最后的万中存一。

他们是在微末之时磕磕绊绊地长大,耍闹、嬉戏、牵绊、相依为命、彼此蛮横侵占。阿勒看着龙可羡,她的一言一行都有阿勒的痕迹,这是种十分危险的心血倾注,它注定了阿勒会对龙可羡无底线纵容,也注定了他会对龙可羡无底线索求。

只要龙可羡朝他走一小步,阿勒愿意把头摘出去给大伽正敲。

但珀鲁那件事敲响了他的警钟,龙可羡只是喜欢亲近他,那是种占有与依赖的自然衍生,行动上风风火火,情感上一动不动。

他已经越界了,他埋下颗种子,看它攀出嫩茎,看它结出花苞,迫不及待地想咬得它汁水淋漓,却不知道它会不会结果。

阿勒没有把握,所以他不能赌。

老头儿看似闲云野鹤,手腕却比谁都利落强硬,他早些年就替龙可羡相看了几户人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世交,没有烈火烹油的富贵门第,只有家风端正的清流人家,他希望龙可羡过得平淡安稳。

阿勒是他首个排除在外的人。

***

夜里置了桌简单的席面,龙可羡久不见大伽正,新鲜劲儿还在,一晚上都挨着大伽正坐,阿勒想怒不敢怒,装得八风不动,脑门都要冒烟儿了。

用完饭,龙可羡还巴巴儿地望着大伽正,想要听他讲故事,阿勒不冷不热来一句,“纸鸢不要我扔了。”

她才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阿勒回院子。

纸鸢被拽断了线,阿勒重新架了竹骨,绘好纸面,他做得很仔细,上色完晾在外间阴干后,阿勒捏了捏酸胀的后脖颈,走进浴房。

过了亥时,才听见慢吞吞的叩门声。

龙可羡卷着她的小毯子,站在早秋的夜里,发尾都没有擦干,湿漉漉地把身前洇湿一小块儿,她探头看到了崭新的纸鸢, 有种微妙的欢喜沿着四肢百骸流窜,窜到了心口轻轻贴着。

龙可羡小声地问:“可不可以,一起睡觉?”

风助威势,把空气焙得爽利干燥,只有沐浴完的龙可羡带着股潮潮的暖香,又轻又润地顺着阿勒地鼻腔,往心口滑。

一路滑。

撩!使劲撩!

阿勒心里滚着岩浆,噼啪地烫着四肢百骸,他哪儿及得上龙可羡的只言片语,他沉浸在这种近乎自虐的撩拨里,根本思考不了龙可羡究竟对他持有什么样的感情,管他是依赖还是爱欲,他对着这双眼睛,只想让它浸上泪花。

房门从身后关上。

阿勒缓缓地盖上了龙可羡的眼睛。

龙可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薄薄的眼皮上罩着热度。

片刻后,听到阿勒说。

“我要咬你了。”

龙可羡磕磕巴巴应:“咬,咬哪里?”

阿勒俯首过去,把字咬进她耳里,连风也听不到。

言语像有温度,鬼使神差地应验在被他提及过的地方,龙可羡像要烧起来了:“先,先咬一个。”

阿勒衔住了那块软滑,含在齿间碾磨。

感情不感情的,放放,明日再说吧。

***

日头一寸寸爬上墙,西山山顶泡在涌动的雾海里,远望起来很是温柔,大伽正走出禅屋,掐着时间走到正院时,龙可羡正在堂屋喝粥,他看了眼她的辫子,问。

“还和哥哥睡一间屋子吗?”

龙可羡咽下粥,含混地点头:“他卷我被子。”

阿勒从廊下过来,风里递来话音,他的脚步顿在了门口。

第109章 灯下黑

半道斜长身影已经铺进门槛, 正屋内,两个人的目光同时移过来。

只是一个微小的停顿,阿勒就转进了门里, 视线自然地平滑, 在大伽正和龙可羡身上打了个转, 再轻轻收回来, 说。

“吃什么?又喝粥,龙可羡你喝粥就跟喝水似的, 一会儿上西山跑马放纸鸢,跑不到两步,就得听见自个儿肚子水摇水晃叮当响……你看我做什么?垫两口馒头。”

坦坦荡荡,分明是听见了话尾,又没有当回事的模样。

大伽正平静地看过去。

阿勒拉了椅子坐, 一进屋就有话讲,先要厨房冲蛋花, 又嫌粥淡, 要了两屉小肉包, 还没忘夸厨娘手艺精进,一高兴, 干脆全府上下各赏了三个月赏钱。

管事要替家仆来谢恩,请厉天通报, 阿勒正撕着果子皮,闻言只是摆摆手,说这三个月大伙儿把家守得好,该赏的, 从筋到骨都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少爷范儿。

阿勒如此敞亮,从态度到言谈都和从前没有两样, 大伽正若是普通人,就该收起心里的疑虑,踏入阿勒营造出来的温馨热闹里。

但他不是,他养大了阿勒,他深知越是平静如常的水面,底下越是藏着湍急的暗流,而且阿勒暗渡陈仓的本事,他几年前就领教过。

海鹞子跃过围墙,扑簌地打落了枝叶,停在窗口看戏。

大伽正斯斯文文地喝粥,不掺和赏钱,对院外整整齐齐的谢恩声也恍若未闻,只是隔着氤氲的水汽,看到龙可羡迅速伸手抓了只包子,填得两颊鼓囊囊。

他搁下勺子,问龙可羡:“可有着凉了?”

一下子把话题折了回去。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龙可羡面色红润精神奕奕,又灵又乖的,两口一碗粥,三口一只包子,哪里有半点着凉的样子?

阿勒撕着果皮,连眼皮也没抬,聪明得很,不会在这会儿自作主张替她接话。

龙可羡吃了个半饱,开始瞄阿勒手里的鲜果子,摇头:“没有着凉,哥哥给盖毯子。”

阿勒若有似无地翘起了唇角。

大伽正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龙可羡转了转眼珠子,觉得自个儿说得挺好,又开始慢腾腾地细数:“不但给盖毯子,还给做纸鸢,”她生怕话语不够力度,伸出双臂比了个大圈儿,“这般大的纸鸢,好威风!还给缝衣裳,给……”

阿勒捏了颗果子塞进她口中:“说得好,留几句写下来,我要刊定成册,流传千古。”

龙可羡吞下去,捏着点儿辫子尾,得意地甩来甩去:“最喜欢阿勒。”

阿勒耳根微红,面对大伽正时的那些游刃有余和从容不迫,都被这句话烧透了,他再一次领略到“乱拳打死老师傅”这七个字的威力。

而大伽正慢慢举起茶盏,看着那点红色,把冷茶饮尽。

***

老墉的船在海上耽搁了半日,日暮时分,才和归雁一起踏进南清城的夜色里。

与他一道来的,还有个银甲着身的青年。

在西山放掉了第二只纸鸢,龙可羡和阿勒意犹未尽地回家,一路上吵吵嚷嚷着下一只纸鸢做什么,二人刚进照壁,就看见镂花屏风后有人影走动。

老墉两步迎出来,时光又在他眼角烫了好几个卷儿,白花花的胡须蓬松,在走动间一颤一颤。

“姑娘!”

老墉攥住龙可羡手臂,将她看了又看,“高了,怎的还是这般瘦,饭有没有按时用?牛乳盅有没有日日喝?”

他笑得皱纹深深,喉咙却哽咽了,他看着两个主子长大,对公子有千万个放心,对姑娘就有千万个惦念。

“有按时……也有喝……”龙可羡又高兴,听他哽音,又有些手足无措,一把撸起了袖子,着急地露出小臂,捏住了肉告诉他,“没有瘦的。”

“墉伯,里边儿坐,”阿勒笑,“否则她就要当场上房给您看了。”

“对对,里边儿,”老墉想起来件事儿,搓了搓眼,“李公子也在里边儿,主子爷陪着的,姑娘这满额汗,骑马回来的吧,先去更衣,夜里凉,当心受寒。”

“谁?”

阿勒感觉不妙。“衡卢州李将军的幼子,早年也是我们南清城出去的,与主子爷是故交,”老墉说话时一个劲儿看龙可羡,像是着意对她说的,“生得清俊端方,为人谦和有礼,嘿,您猜怎么着,还是位顶顶有名的小将军,实打实立过大功的,武能提枪,文能赋论,还知根知底儿,离南清城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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