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67)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伏先生饮尽酒液,微笑道:“三爷是觉得此事还有条理未明。”

“未窥全豹,实在不敢妄加评断,但在下愿为北境王担保,她不是那般为私欲弃大局的人。”封殊回敬一杯,不紧不慢地回,他的谈吐实在好,有人觉得如沐春风,也有人觉得如鲠在喉。

龙可羡呼吸不畅,压在后颈的力道正在叠加,她不敢出声,只能艰难地转过头,露出一双憋得通红的眼睛。

“不舒服?”阿勒作出口型。

龙可羡口干舌燥,在这暗淡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他眼里晃出来的一点儿光,她有几个瞬间想要摇头,最后却轻轻地嗯了声。

阿勒松开捂住她的手,嘴唇挨着她的耳朵:“要不要把臂环解开?”

嗯?龙可羡顿时惊了,连湿热的耳朵也管不得了,作出口型:“可以吗?”

阿勒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里摊着很多情绪,龙可羡还要说点什么,手臂便是一松,蔫了许久的气劲骤然躁动起来,冲得她鼻腔都发热。

这般轻易就松掉了臂环!龙可羡不可置信地抚着手臂,说:“你不要关我了?”

阿勒没应这句,反问:“你不怕被人听着?”

龙可羡犹疑地点头,却在阿勒抬眼的瞬间迅速拨掉了桌上的茶盏。

“哐当——”

碎瓷四溅开来,与此同时,外间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勒半笑不笑地看着龙可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这目光剥掉了一层皮。

第120章 委屈

屋门敞开片刻, 众人皆望出去,看见重重叠瓦延向天际,已近黄昏了, 那柔亮的金光泻下来, 将瓦砾镶了层金鳞边。

侍女合上门, 捧着托盘盈盈行了礼, 便恭顺地退向屏风后。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

内室中只余阿勒的喘息声。

他踩着墙面翻身回退,站稳时笑了声, 唇边的弧度勾得浅,像是打得痛快了,也像是下的钩子勾住了不听话的鱼,他盯住龙可羡,连眼神都在咬着她, 总之不含好意,他偏头咳一声, 接着缓缓地松掉了领口, 反手向龙可羡探来。

龙可羡伸手欲去推来时的暗墙, 腰带就教人扯住了,往后一拽, 后肩便撞进了阿勒胸口。

仅仅是一瞬,她屈肘向后顶, 借着力滑出了两个身位。

她对阿勒天然不设防,方才在对打时她就感觉出来了,那是种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信任感,身体远比意识更加诚实——她对阿勒下不了重手。

内外夹击是件要命的事, 对内,她在出手时还要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 就像身体里有双手在拽着她的力,对外,阿勒相当难缠,龙可羡逐渐发觉他们出招和拆招都惊人地相似,他也全然不是初见时那般病弱的样子。

这令她有种左手打右手的错觉。

拳风扫过龙可羡耳畔,她闪电般往后斜劈而去,手刀直劈阿勒,他一动不动,而龙可羡却在击中阿勒的瞬息侧了个身,直直劈向墙头,砸下了星点碎石。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里擦过一刹,阿勒就洞悉了她的目的。

她不想打,只想跑。

“拆了这四面墙你也出不去,”阿勒提醒她,“拆了我,你还能走。”

“不拆,”龙可羡答得斩钉截铁,她左右环顾,已经发现了这墙体的端倪,里边不知浇了什么,硬得很,她往后撤步,和阿勒拉开距离,认真地问,“只能从外边打开吗?”

阿勒点头,神情里带着点儿残忍的温柔,龙可羡还没有咂摸出味道来,眼前又是一道拳风,她空翻回避,阿勒已经纵跃而起,死死扣住了她的脚踝,继而以脚踝为施力点,往后一拖!

碎瓷散在地上,两个人缠斗着滚过去时身体里都扎进了碎片,但没有人在意,直至砰地撞上窄室的墙角,他们同时闷哼一声,才在喘息间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瞬很漫长。

长到龙可羡能感觉到脚踝那只手还在一路往上。

登、徒、子。

“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摘掉臂环吗?”

阿勒感受着龙可羡的温度,别有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脸。

“你说过,有东西进去你都能听到,我没尝过这滋味儿,想试试。”

龙可羡半晌才想起来他讲的是什么,她嘴唇几度张合,讲不出话,最后抬手抵在他胸口,把他推开了些,匆促地站起来。

“不要,”龙可羡警告他,“不要乱来。”

“怎么呢,是怕外边听到吗?”阿勒步步紧逼,“有什么打紧,让他们听,杀干净就是。”

龙可羡绕着桌边走,气鼓鼓瞪他一眼:“你唬我,外边根本听不见。”

自然听不见,否则内室打得这般激烈,他们还能坐得下去么?这墙就是有问题!

***

侍女温了酒水,合上门出去。

伏先生举杯走了一圈,寒暄下来,又化掉了先前的稍许敌意:“有三爷作保,伏某自然是心服口服的,但此事三爷不明原委,还是不要蹚下水的好。”“冒昧问一句,哥舒公子可还好?”

封殊说的是哥舒公子,这毫无依据,他的手远远伸不到南域,仅仅是凭借从前寥寥几次照面猜测出来的罢了。龙可羡带着一船人去了雷遁海,回来的只有尤副将和随船军士,那个散漫不驯的青年和龙可羡都失去行踪,这么巧,谁信呢,问题就在哥舒策身上。

抵赖就是反向推证,伏先生淡淡地颔首,模棱两可道:“有劳挂心。”

这就是承认了。

“在伏虞城时不曾设宴款待,是我失礼,只是…… ”封殊自斟了一杯酒,又说,“彼时哥舒公子与小羡关系尚佳,这就是疑点。”

尤副将补一句:“何止关系尚佳,在伏虞城时,少君与他同出同入,一道儿挖坑给人跳,相当亲热,好得简直能穿同一条裤子。”

伏先生不能正面作答,只问:“三爷与少君是?”

封殊看向酒面:“她唤我老师。”

***

碎瓷从阿勒臂间拔出来,湿淋淋的,带着他的温度,强硬地递到龙可羡手里,再包裹住了她的手背。

“你唤他老师,他都教你什么?”

龙可羡仰面微喘,她体力未减,只是束手束脚打得难受,阿勒简直不要命似的,次次拿身体接招,挨着疼也要禁锢她一时片刻。

龙可羡偏头:“教得很多。”

“讲来听听,”阿勒扭过她的下巴,“教你用这种眼神看人了么?”

阿勒膝盖抵在她腹部,限制了她的动作,龙可羡不能动,动起来那枚碎瓷片就会被阿勒带着刺进他的腹部。

龙可羡尝过一次被动的滋味,她不想再做第二次。

这个人真是……是疯了吧?

“看久了也怪新鲜的。”阿勒另一只手抚着她眼角,只是轻轻磨了两下,就把那处磨红了,他静静凝视片刻,而后咬了下去。

***

“……”伏先生哪知道公子在龙可羡那里犯下的桃花债,面不改色地说,“因爱生恨了,年轻人,都有冲动的时候。”

封殊沉默。

尤副将瞠目结舌:“你说谁因爱生恨了,说我们少君吗?不能够,我们少君再恨也要捆人回来关进牢里调/教的,怎会恨到把自己折进去!”

伏先生十分沉稳,顺着这话尾往下接:“少君确实有此打算,只是当时毕竟在外海,加之双拳难敌千万手,形势所迫,这便落了网。”

他说得言辞凿凿,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反倒教人不好反驳,至此,那缩得鹌鹑似的宦官才抬起头来,道:“既如此,又非是深仇大恨,假以时日必定能讲开了。如今航道已停,外边皆是人心惶惶,沿海数地的铺子关了不知多少,依咱家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早日通了航道才是。”

伏先生看过去:“这么说,骊王也要为少君开脱。”

“非是开脱,”宦官紧张地看封殊,大着胆子说,“就事论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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