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82)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涪州学府这招儿,说起来算是炒冷饭,先王掀起的□□余威犹在,骊王只要有胆,踏着潮尾也能收获一批寒门忠臣,此事士族早有预料,只是没料到骊王动手的时间这般早,直到前日坎西港衡历商行这事儿一出,万琛才知道骊王在抄底。

这就不是单单一个骊王能做出来的事儿了,最重要的银子来源万琛还不知道,方才对哥舒策提到骊王就是在试探深浅,但这人态度直接,脾气挂脸的速度比他还快,这就让万琛有点儿摸不准。

不是哥舒策,就是封殊了。

“封殊能在士族圈里混到今日地步,那是你们轻敌纵出来的,”阿勒挂了点儿意味不明的笑,“早年就劝你该杀就杀,怎么样,现在如鲠在喉的滋味儿可好?”

万琛苦笑:“黎婕为人霸道,她儿子哪能说动就动,封老三自立门户以前,我们连他的行踪都摸不到,等他自立门户以后,羽翼也已丰满,能在朝中与我父亲平起平坐。不怕你笑话,每每回朝述职,我总觉矮他一头。”

封殊和万家有旧怨,平素打交道只是面子上过得去,暗地里谁也没少踩对方,这就是万琛优先怀疑封殊与骊王结势的原因。

阿勒齿间含着酒香,仿佛有了点儿醉意:“听起来他也不是无懈可击。”

万琛一顿:“难,再是内斗他们也是母子连心,争起来那都是有数的,若是遭遇外力,他们就要联合起来一致对外了,届时黎婕手头有兵,封殊有名有势底子还很浑……不成,”他断然摇头,“这种事儿风险太大,族里也不会答应。”

士族之所以能对抗王权,本质就是联合。

祁国就这么大,数得上的好东西早早地就被士族瓜分完毕,这些得利者通过百十年的艰难磨合,形成了类似阶梯的层级关系,一层层往下压,一层层往下分利,国势才能不崩塌,自家才能在世道洪流里站稳脚步。

若是内部出现明显裂隙,他们的优势便会溃散,甚至互相倾轧自相残杀,制造各种门阀清洗,最终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那么,以骊王为首的正统王权就将再度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这事儿压根没得商量。

阿勒对这里边的门道清清楚楚,道:“没叫你去送死,分而化之还不简单吗?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但此刻就有道缝横在他们母子之间。”

万琛肃容,他没想到今夜还有此等收获,缓缓地坐正了,连酒杯也搁下来:“哥舒公子消息挺广。”

“自然,你昨日助我,我今日还你个大的,”阿勒抬手,朝他略略压了下酒杯,饮尽了才说,“前两日西北海域不安生,我走了一趟,缴了几条船,你猜是谁?”

西北海域直通北昭,万琛皱了下眉:“黎婕。”

“顺着那几条船我摸到了点儿更有意思的,西北海域有三座孤岛,年前还未曾有人驻扎,上回再探,方圆百里之外已经有了粗糙的巡卫,那船和军备都是战时规制。”

万琛悚然一惊,这些日子从未听闻有哪家调兵遣将,运送军备,这是要做什么?

“别慌,那刀尖儿朝着北昭而去,跟祁国没有什么干系,”阿勒拎着酒壶,“这还不算道缝么?”

何止是缝,简直是道削天凿地的裂谷。

稳定的前提是没有足够利益驱动分裂,先不论黎婕为何要对北昭下暗手,只要推她一把,就能化掉她手里的军力,封殊在朝局里的话语权没了强硬军力支撑,也会随之降低。

这个诱惑太大了,万琛陷入沉思,片刻后才说:“你要什么?”

这混账,总不会是巴巴地来给他递消息的,他没那么好心眼儿!

阿勒晃了晃空酒壶,喝过了瘾,整个人有点儿懒:“也没什么。”

他顿了顿,昏光里露出两枚犬齿,笑得无害:“我想跟北境王交个朋友,但她脾气硬,屡次拒我于门外,想请万家从中调和罢了。”

哈?万琛下意识看龙可羡,谁料龙可羡也呆呆地看向哥舒策。

他想的是姑娘还坐在这儿,就如此急色于旁人,这合适吗?

龙可羡想的是一扇门能拦得住他吗?真是好不要脸!

万琛迟疑片刻,想起件正事儿,道:“北境与王都的关系自来微妙,新任北境王在初掌三山军时就已经积累了名望,后来的封赏是王庭顺势而为。说白了,人家早就是北境的土皇帝了,骊王这封号赐下去就是锦上添花,封不封,人家都在北境呼风唤雨。”

“那地儿,插不进人,”万琛叩着桌面,实话实说,“我们万家跟北境也搭不上关系。”

“好歹头顶着同一片天穹,万家总比我说得上话,”阿勒不以为意,“是吧?”

万琛的回绝实际上是试探,与北境王交好这事儿,要做起来,对北境对万家都是百利无害,就是膈应,毕竟听说北境王跟封殊要好,这插一脚进去,怎么都有点儿横刀夺爱的意思。

但阿勒再度把话打回来,万琛就很意外。

万家和北境王交好,和他一个南域的贼头霸王有什么干系?

“不是还听说你把人掳了吗?怎么又打上这主意了?”

“怎么叫掳呢,”阿勒把龙可羡脑袋拨回去,手还搭在她颈后,“我们一见如故,请她去南域做做客罢了。”

万琛浸淫官场多年,一下就听出这话里透出的风向转变,航道开启在即,这无法无天的贼头也要跟北境王合起来止戈求和了。

他沉吟片刻,应了下来:“好。”

阿勒举杯:“昨夜这把火用得妥当,也可以是万大人升迁时的一把三昧真火。”

侍从换了酒,接下来两人不谈正事,天南海北地侃。

龙可羡反倒把自个儿沉进去了,颠来倒去地把那些话放进心里琢磨,越想越心不在焉,咬着唇角,把唇角那点破口咬得湿漉漉。

侍候的美人儿正剥果子,惊讶道:“小女郎嘴边是烫着了吗?”

“不是,”龙可羡探舌舔了舔,闷声说,“是被咬了。”

阿勒一眼横过来,露了个意味不明的笑。

***

宴罢,阿勒不要人送,带着龙可羡在楼里转来转去。

空气里滴着靡靡之音,楼台上随处可见交颈缠绵的男男女女,轻纱幽窗掩在雾里,那晦涩交叠的影子就压在门后,毫无保留地映入眼中。

龙可羡乖乖牵着阿勒,眼睛却忙活得很,像个坠进了糖罐儿的小蚁,用余光在左右汲味儿。

经过几扇没掩实的门前,她的耳朵轻微抖动,因为听觉灵敏,甚至连里边讲的什么话都清晰入耳,但没听几句,耳垂就被阿勒捻住了。

“爱看?”

“不爱看,”龙可羡就是好奇,那点儿软肉被捏得微微烫,她偏了下脑袋,问,“去哪里?”

阿勒带着她走暗廊下楼,踹开了侧门,捞过龙可羡的腰,一把扛了起来,弯身登上马车:“听戏。”

听戏?

龙可羡不知道阿勒在坎西城里还有座别院,她跳下马车,抬眼就看到座高楼,蒙在夜雾里,只浮出了幽黯挺峭的轮廓,看不清全貌。

待得进到院中,龙可羡听见偏厅有调弦声,才知道是座戏楼。

戏楼里没有侍候的人,阿勒径直带她上了楼,推开道房门,龙可羡看到跟前挂着帘子,透出去便正对戏台,两边有个高低差,下边的人看不上来。

龙可羡撑在围栏边上往下看,刚要说点什么,身后就伸来只手,撩开了帘子,这个动作让阿勒身体前倾,胸口略微起伏着,和她的后背若有似无地碰在一起。

就像把她困在了双臂之间。

紧接着颈窝一沉,是阿勒把下巴埋了进来:“困不困?”

龙可羡摇摇头:“不困的。”她睡了大半日。

“那好。”

龙可羡的手腕被轻轻握住了,往后带离围栏,她低头时看到了捆过靴筒的发带,正在随着阿勒的手指一圈圈捆上她双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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