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198)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龙可羡惊讶之余,心里边高兴,但还记着前几日那桩仇,拉不下面子来亲近,硬邦邦地应了声:“只管来。”

“第一个问题,”阿勒松开手,外衫在他掌心里碾成了碎条,窸窸窣窣落在地上,他抬起头,要笑不笑地问,“你见了谁?”

第143章 铃铛

你见了谁。

龙可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 明明胸有成竹,却还是想要从她口中得个准话,她迟疑一瞬, 道:“万六。”

万六, 喊得这般亲近。阿勒眼神沉了沉, 斜压在地上的影子没有动, 不冷不热说出句:“你们交情挺好?”

“还可以。”如果没有意图下毒谋害她的话,就算挺好了, 少君没有交过朋友,对此要求不高。

阿勒鼻腔里哼出道气:“万琛在西九楼设宴那夜,你途中离席,见的也是万六?”

“啊,”龙可羡到榻上盘腿坐下, 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能掐会算, 算出来的, ”阿勒压根儿不看她, “他找你是为万琛之事,还是为万渠亭?”

跟首辅大人有什么关系?龙可羡没明白:“都不是, 请我喝酒。”

“你还喝酒了?”声调一下子拔高,眼神也瞬间挪向她。

“没有啊, ”龙可羡扒开领子,扇了扇给他闻,严肃地说,“香的。”

“…… ”阿勒盯着她看了半晌, 突然拢紧了她衣领,撂下句, “别撒娇!”

“没撒娇!”龙可羡被扣了顶帽子,很不高兴,“你已问了五句,该到我了。”

阿勒稍微坐直点儿:“你问。”

“你听好了!我这就要问了!”气势已经抬起来了,可龙可羡压根没想好,结结巴巴道,“你,你睡得可好吗?”

“……”阿勒接连看了她两眼,终于明白这是个把刀递到手边,也只会问他要不要削颗果子吃的人。

沉默片刻,他说:“好。”

军营的训练强度没得说,日日沾枕就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龙可羡看着更生气了,把裙边攥得皱巴巴:“那你回去吧,营地演兵还有半月,半月后再回来!”

“?”吵嘴便吵嘴,大不了打一架也就是了,哪里有把人往外赶的!出去一趟,立刻就学坏了。阿勒这脾气哪儿能忍,声音也硬起来:“不是还有四个问题吗,问完我走,不占你地儿。”

龙可羡觉着发顶都要冒烟了:“你,你是不是还想回南清城去?”

这倒好,赶出门还不算,还得赶回南清城去,阿勒心里发酸,冷声道:“是啊,明日就回。”

龙可羡一愣:“不要带我了吗?”

烛火猛一跳,映出琉璃窗上细鳞状的夜露,阿勒看着龙可羡,仿佛那夜露也浸湿了她的眼睛,里边透出茫然的,困惑的,能瞬息攥紧他心口的情绪。

阿勒伸手把她脸揉得皱巴巴,发泄一般:“你不把我往外赶吗?不是要往南清城赶吗?”

“我没,”龙可羡费力地从他掌心里逃出来,震惊道,“我没有这般说。”

“那你就是不要我走,要我留这了?”阿勒抱着臂,不等她回答,立刻就接上了,“早这般说啊,我还能让你哄我第二句吗?”

龙可羡更迷茫了。

阿勒抬起眼,整个人的阴郁气儿都散干净了,捏着小铜钩把灯芯挑亮:“还有两句,快问,不要说我糊弄了你,问完该睡了。”

龙可羡像个推一把,才动一下的小泥人儿,呆呆道:“那,万琛被免了敕书,是你做的吗?”

“他自寻死路,我推一把罢了,”阿勒不耐烦提姓万的,“丢官罢爵算什么,他还有得苦头吃。”

“我以为你们是朋友,”龙可羡说,“朋友之间也要这般吗?”

阿勒嗤声:“酒肉朋友,就是一时敌一时友,没有长久的,我与万琛喝酒宴饮时就埋杀心,别这般看我,万琛心里边也是如此,但凡有个能除掉我的计策,他忍不到三更天。”

阿勒说完,和她额碰额地磕了一下:“我没有朋友,只得你一个。”

这话说的,龙可羡心里现软塌了半角,当即“叭”地亲在他嘴角。

“雀儿啄食吗,还是军中短了你吃食了,这般没有力气。”阿勒遽然翻身,将她堵在榻下,低头亲了个痛快。

龙可羡唇舌皆化成了水,胸腔里的气息被掠夺着,连呼吸都急促,含混间想起什么:“等……万六说……你咬我!”

“咬了吗?”阿勒拉开点距离,唇上水亮一片,“对不住,我确是故意的。”

“没,没有关系。”

龙可羡被勾得头晕脑胀,话还没有讲完,就整个压进了薄毯里,阿勒不知从哪儿寻来枚古怪的铃铛,有鹌鹑蛋大,拢在阿勒掌心,贴着龙可羡手腕内侧游走,就发出快速的震颤。

丁零零,丁零零。

龙可羡汗湿眼睫,往后看不到阿勒,喃喃地问了句:“是什么?”

“新鲜玩意。”

铃铛格外冰凉,滑动起来,推进了氤氲的一线红里,冷热交替时发出颤动和声响,龙可羡吓了一跳,瞬间就撑不住了,整个人颤抖着往前栽倒,手掌按在斑驳潮湿的琉璃窗上,五指无意识地收拢,摊开,再度收拢,把那面琉璃窗按得模糊不清。

“不要铃铛,不要铃铛了!”阿勒把她翻过来,神情正经,用耳朵贴着她的小腹,像听胎动似的:“我听听。”

龙可羡眼底湿红,求助似的看向他:“不要听。”

“嗯……听到了,在我们小崽肚子里,”阿勒的声音哑得不像话,不怀好意地罩住她后脑,要她仰身来看,“怎么还在动,又有孕了吗。”

龙可羡受不得这些混账话,她不要看,也不要听,用力地摇着头,短短的时间里就再度挤出了哭腔。

阿勒把她溢出的水泪都吞了,咬在她耳边:“不要也成,你还给我啊。”

对,还给他,龙可羡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可她稍有动静,就被反震得更加厉害,她被震得意识模糊,双眼紧闭着,声音猫儿似的轻:“我不会,你教教我,教我。”

那被摧坏的神情就摊在阿勒眼底,他朝她轻轻吹口气:“好说,要紧的第一件事,不要总馋着铃铛,用巧劲,自己把它吐出来。”

龙可羡吸着鼻子,像个乖学生,依照老师的话,按部就班地做着,还在不停地问,“是这样吗?这般就可以吐出去了吗?”

“好乖,就是这般。”

那怪异的铃铛确实在逐步往外推移,只是刚动半寸,就被戾兽堵住了去路。

阿勒爱玩儿,也会玩儿,但凡对什么新鲜玩意上心,就能够不眠不休地钻研个明白,这铃铛和珠子是成套的,花了不少功夫从海商手中买来,得手之后想了几个日夜,才算把东西玩儿明白。

谁知道那几日龙可羡日日清账,恨不得抱着算盘珠子睡,他钻研出的一身邪火只得往军营里撒。

狭路相逢。珠子只有指甲盖大小,镶嵌在戾兽那端,张嘴就咬住了铃铛,发出沉闷的丁零声,阿勒滚着热汗,推着铃铛往里走:“怎么那般好骗,男人么,上了榻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

夜深雾浓,天不亮就淅淅沥沥地落了雨。

厉天撑伞等在宅子外边,看那湿沉的夜幕里陡然闯出道马蹄声,紧接着一架马车撞破了雨线,停在他跟前。

厉天利索地掀车帘:“公子,人在里边,死活不肯吐口,西九楼那边已经动起来了,咱们还有半个时辰。”

阿勒手里握着方帕子,大马金刀坐着,下车前擦了把颈部,那儿还残存着痕迹,皆细细密密地覆着汗,厉天霎时低下头,不敢多看。

阿勒拢好衣襟,低头进了伞里。

门板腐旧,推开时带落了两捧尘灰,万琛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

厉天把灯座搁在桌上,端着杯茶,说:“万大人醒醒神。”

一杯凉茶兜头浇下去,激得万琛浑身寒毛直竖,牙关磕磕巴巴打颤,终于拂掉了眼里的薄雾,看到桌边那道人影时,他有片刻的怔愣,随后自嘲地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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