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243)

作者:容溶月 阅读记录

早在伏虞城时,龙可羡曾想过查查这小子,可当时已经遍寻不着,不为别的,只为一点——索檀生了张和石述玉一模一样的脸。

许多事情弯弯绕绕,回到了原点。

***

那张脸一露出来,先动起来的是封殊,他蓦然回头,隐晦地把椅子挪了个位,把后背空门拉离石述玉的攻击范围,目光复杂。

石述玉察觉了,但他没什么表情,只是遥遥地看了龙清宁一眼,仿佛从索檀在局面上出现的那一刻,就把自己的一生从头看到了尾。

“欸你……!”索檀指着石述玉,目露震惊,可话都没出口,就被廷卫拿破布给堵了,廷卫嫌这小子聒噪,干脆踩着他肩头,将索檀重新按得趴跪在地。

骊王攥着袖口,把那欲呕不呕的感觉强压下去,他能感觉到这具身体正在快速朽败,药物透支着精神,会带来不可逆转的伤害。

那又如何呢?今日若不能彻底拆开龙氏姐妹,即便苟活过今日,他也没有未来了。

“你认得他,”骊王没有错过龙可羡的表情,这让他笑容越发诡异,“但你必定不知道,他们二人与你还有番渊源,他们皆是你母亲养的小孩儿。可怜,当真可怜,你母亲弃你于不顾,却养了一对双生子,一个教了拳脚,送进高门大户里,从小就知道自个儿是细作,一个藏在乡野间,隐秘地养着。关键时刻,就是拿捏骨肉至亲的利器。”

龙可羡屈了下指,叠雪弯刀自然地滑落,刀尖抵在地上,磕裂了地砖。

“龙霈死后,这对双生子就交给了龙清宁,她设了一盘经年大局,你我皆是棋子。”

骊王自觉胜券在握,龙可羡是很难攻,万般伏击和打压都不能奈她分毫,但她也有软肋,掐灭她对龙清宁的信任,就能断掉两人的联系。

龙可羡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她就渴求那一丁点微薄的情感,若十几年的骨肉情仅仅是她荒谬的自以为是,强烈的背叛感也会打垮她。

“以汤药耗空王兄身子是她,隐在局面下授意石述玉反水,进而让王兄绝望溃败的是她,甚至王兄最后一口气也是她掐断的。往回细数,让你吃遍苦头之后回到三山军,夺兵权,掌北境的也是她,再放出索檀,让哥舒策得偿所愿,助你在朝中站稳脚跟的也是她。你越稳,她越死不了。”

龙可羡喉间干涩,握刀的手一直在抖,她想看一眼龙清宁,却发现自己转不开眼,有些事情不讲,就轻如鸿毛,讲出来,便如巨山压顶,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廷卫逮着机会侧突上前,他们选择绕开龙可羡,避过她的攻击范围,而往后直取龙清宁,但龙可羡太快了,她脚底碾着碎瓷,轻轻一抬,瓷片飞射而去,顷刻间就打乱了他们的攻势。

小皇子死死抱着龙清宁,吓得脸色苍白也不撒手。

龙可羡这边脱手,那边廷卫已经把骊王护在了身后,他们往阶下连退,靠到了封殊和万壑松的桌旁,这里还有士族的护卫,他们认定就算打起来,龙可羡要顾着士族颜面,必定不敢敞开了下重手。

“她心有天下,将你搁在何处,你还不知晓么?”骊王站在重围之后,阴沉地说,“今日我要拿她,是替你泄愤,她这般蛇蝎……”

话音被掐断,廷卫们还没有看清龙可羡的脸,胸口就受到了巨创,像堵脆弱的人墙,轰然往后倒落,万壑松起身避开了,抬手示意侍卫不要妄动。

而骊王脚尖离地,喉管在巨力的挤压下发出令人胆寒的磨动声。

龙可羡掐着他脖颈:“讲完了吗?”

骊王根本无法呼吸,脸涨成了暗红色,他费力地挥动起双手,却没有人敢上前。正在这时,小皇子缩在龙清宁怀中,细弱地喊了声:“宁母妃……”

始终半隐在阴影之后的龙清宁终于站起来了,她身形单薄,走在烛影飘摇中,简直像是下一刻就要跌倒在地了,但她没有,她抬手虚挡在额前,望了眼漆黑的夜空,一步一步很稳。

“蛇蝎心肠,机关算尽,冷漠无情,”龙可羡一连蹦了好几个词,“今日能坐在这朝中的,哪一个不是这般走上来?偏偏换成她,就成了十恶不赦了。”

金杯共饮,白刃不饶。

大家都是一般黑,凭什么好话都教你讲了呢?

龙可羡听了一夜混账话,真是恨不得把他削成四段,东西南北地埋得远远的,想投胎都凑不出一整副身子骨。

她们是把情意看得重如千钧,却绝不是互为软肋。

第177章 反杀

宫外, 逢德台大赦已毕,角鸣渐渐地弱下去,余音宛如鼾息, 被风推着, 荡进宫墙内, 徐徐地漫进了大殿中, 这里一片死寂。

两位阁老被安全带离,士族掌管的内城巡卫收到消息, 开始有秩序地往宫里进,封殊劝到第三句,龙可羡才松了手。

骊王顿时软倒在地,挤出了孱弱的气息。

龙可羡俯视着他:“我知道你为什么讲这般多话,挑拨离间的阴招, 你使得很粗糙,不知道谁给你的消息, 让你以为今夜胜券在握, 但我要告诉你, 你被当枪使了。”

索檀是怎么落到骊王手中的,关于北境龙氏和战场上那些事, 又是谁喂到骊王手中的,这事儿龙可羡不清楚, 但她能确定,有人是想透过骊王的手,把龙清宁从幕后推到台前。

骊王收到消息,就知道自己只能放手一搏。

不搏, 他就等着龙清宁挟令皇子,一日日地让他病下去, 直到无声无息驾崩;

搏一把,他还有微渺的机会能在拆离龙氏姐妹之后,在保住王位的前提下,自退一步,先交出涪州学府,向朝中清流递出投名状,再取缔皇商,把海务交予士族,缩头乌龟嘛,他也不是没当过,若是能重新洗牌,再熬上十年,当上十年不务正业的君王,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但他输了,因为这场赌局的本质不是输赢,是一场逼杀。

骊王哧哧地笑起来,他口鼻滴血,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伏在地上的肩膀不停颤抖。

他知道啊,但他别无选择。

小皇子衮冕着身的那一刻,骊王就注定要死。

封殊在这时站起来,隔开了惊惶失措的廷卫:“陛下龙体要紧,还是宣太医吧,年关难过,朝堂经不起二次动荡。”

龙可羡没挪位。

于是封殊再往前两步,进到第三步时,脚下一晃,一枚花生壳“哒”地钉在了靴子前,阿勒捻着花生薄衣,闲散地坐在原处,真就跟看戏似的,善意地提醒了句:“留心脚下。”

封殊面露不豫,压着火:“这是我大祈朝务,哥舒公子理应避讳吧?”

阿勒听得认真,倒也当回事儿了,却把手往后一架,笑着说:“讲起来,这也算我家中内务,三爷是不是也避避?”

胡搅蛮缠!

在这关乎朝纲重本的时刻,谁都不会把这句话当作玩笑,南北双王之间是不是真有那么点风月,这事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祖宗会不会唯恐天下不乱,把局势搅得更浑。

故而封殊没打算跟他作口舌之争,他抬指,环了一圈大殿:“今日乃是冬至大宴,多少双眼睛看着你我登阶进殿,陛下若在此时出事,少君便得再浇一身脏水,天下人会如何看你?”

龙可羡挺直脊背:“我行得端坐得正,不怕人说。”

阿勒适时提醒:“行不端。”

天老爷,若是弑君都成了行得端,这天下法度都白写了。

龙可羡严肃地点头:“即便行不端坐不正,谁敢说我。”

“少君受人蛊惑,日后要吃大苦头。”

龙可羡很不屑,这话连三岁小孩也不好骗的,偏偏要来哄她,她像个常胜将军,护在龙清宁身前,气势昂然地说:“今日他敢当我面胡说八道,试图挑拨离间,我若让他得逞了,今时今刻就要吃大苦头,哪里还有日后。”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