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独占状元郎+番外(168)

作者:岚曛 阅读记录

那是座非常小的尼姑庵,只有一个又聋又哑的老师太,法号叫做“寂然”,和一个只有七八岁唤作嬿儿的小女尼。

这位寂然师太,是沈红蕖在街上偶然遇见的。那日是冬月的一日,京城中到处叫卖佛花的,初八日,街巷上常常见有僧尼三五人,作队念佛,以银铜沙罗或是其他的好盆器,里面坐着一尊佛像,浸泡在香水中,并用杨枝蘸着香水洒在佛像身上,是为“浴佛”,挨家挨户化缘。

旁的僧尼都是三五结队,化缘募集油灯钱,唯有这个寂然老尼姑,孤身一人,衣衫褴褛,拄着一根老朽柳根拐棍,独行在风雪之中。

沈红蕖坐在马车上,正好瞥见,心中不忍,便打发小橘去给这个老尼姑些许香油钱,顺便问问她是哪里来的。

小橘去了回说,这老尼姑又聋又哑,说不上话,只好回来。

沈红蕖听了,只得作罢,因虾子巷大火已有一年了,原来她有心要在庙中为虾子巷故人供奉牌位,最好寻觅一座偏僻小庵,不引人注目,这样才好。

她命车夫继续前行,却撩开帘子,回头张望一眼。

正巧,那老尼姑双手合十,对着她鞠躬道谢。

那一刹那,她和这老尼姑一对视,心中想:那个老尼姑虽是又聋又哑,她的那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却是那般深邃犀利,好似洞悉这人世间所有的秘密。

她心中十分触动,知道马车行驶远了,这老尼姑的身影缩成一个点,她才回过神来。

她心中忖度,那双眼睛似曾相识,仔细回想,却是和已故的五姥姥的眼神颇为相似。

不过,五姥姥的眼神更多的是悲悯。

这位老尼姑的眼神,却是历经枯荣后的沧桑。

人的一生,短短百年,于沧海不过一粟,悲也罢,喜也罢,功成名就,王侯将相,终究化成累累白骨,再化为灰烬沙土,又有谁还记得。

沈红蕖料定这位老尼姑定是位已经觉悟的高人,便着人打听她所在,得知是城里偏僻的一间名为“琉璃庵”,正合心愿,便暗中托这老尼姑在庵中设了一个只刻有“虾子巷”三个字的牌位,供奉香火,凭吊罢了。

……

行了有半日的路,才到这琉璃庵,她下了马车,让跟来服侍的人在庵外等候,只让小橘一个人陪着进去。

一进门,她抬头,忽的一愣,却瞧见一人,正是前几日在玉姬公主府遇见的那位书生,好像唤作“姬澄明”的。

姬澄明似乎也没有意料到她会冷不丁地出现在这里,冰寒的眸子微微闪过一丝诧异,脱口而出道:“蕖——”

“蕖?”她微微蹙眉,疑惑道。

他回过神来,回避她的眼神,对着一旁的小尼姑嬿儿道:“去沏茶来,有贵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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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十里寒塘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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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澄明回过神来,转过头去,对着一旁的小尼姑嬿儿道:“去沏茶来,有贵客来了。”

沈红蕖心中颇为好奇道:“姬相公为何会在此处?”

他颔首淡淡一笑,“我是来料理师太的后事的。”

沈红蕖一愣,难以置信,“寂然师太圆寂了?什么时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已经过了二七了。”

“寂然师太的尸骨呢?”

“已经烧了。”

事实上,寂然师太并无留下任何尸骨,但为了掩人耳目,他只是称其已经烧了。

她不再言语,径直走到佛堂内,看到供桌前多了一尊牌位,上面写的正是寂然的法号,这才真正相信,寂然师太已经圆寂了。

上次见面,寂然师太就坐在这蒲团上,敲着木鱼。寂然师太虽然既聋且哑,难以沟通,但她深感寂然师太是得道觉悟的大师,不能交流,深以为憾。

这时,小尼姑嬿儿已经端来水壶,姬澄明为她斟了一杯粗茶,她道了声谢,心绪不宁,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这茶极粗,但这水却是不冷不热,刚刚好。

她眉头微蹙,似是回想起了什么,飞快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姬澄明,见他正斟茶,并没注意到自己,旋即又低下头去。

“姬相公原先不是大觉观里的道士吗?何为会来到这琉璃庵,帮寂然师太料理后事?”她问道。

看来她已经调查过自己了,姬澄明颔首,微微一笑,“我是寂然师太的后辈,自然过来帮忙。”

“哦。”她不再言语了。

两个人对坐无言,佛堂里十分寂静,唯有外面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炮竹声。

一时之间,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

“师兄,你过来看看,这火灶为何生不起火来?”灶房中,传来了小尼姑嬿儿的声音。

姬澄明站起身来,对着她道:“失陪了。”

“姬相公请便。”

沈红蕖趁着无人之际,为虾子巷的牌位,又上了一次香,寂然师太圆寂后,想来这琉璃庵难以为继,眼看着就要关门了。

恐怕这是她最后一次前来凭吊故人了。

上完香后,她又对着寂然师太的牌位,拜了三拜,过了许久,姬澄明还不见回来,她欲要请辞告别,到了那灶房之中,看到眼前的一幕,愣了一愣,旋即捂着肚子笑出声来。

只见姬澄明和嬿儿两个人,围着熄了火的土灶,脸被烟火熏得黑黢黢的,恰似一个是黑脸大猫,一个是黑脸小猫。

原来自寂然师太卧床不起后,嬿儿只是用小风炉煮些粥吃,许久不用这大火灶,这灶中一下子断了火,再去烧时,怎么也点不着火了。

姬澄明前去烧饭,谁知那灶台里的灰积的太多,无人打扫,他捅了捅,灶台里的灰一下子蹦出了,糊了他一脸,他眉毛鼻子都黢黑了,原本苍白洁净的面庞也是罕见的狼狈,活脱脱像个大花猫。

门外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姬澄明回过头来看着沈红蕖,神情颇为狼狈,摸了摸鼻尖,“让你见笑了。”

她好不容易止不住了笑道,“想是这灶台里面积的灰太多了,加上这些日子下了几场雪,那些柴火受潮了,这才生不起火来,将这灶台里的灰清一清,再换一批干燥的柴火,便能生起火了。”

她五六岁便便帮着阿娘李素珍烧火做饭,待卖到了楚云阁,更是日日夜夜在大厨房里帮忙,最会生火了,因而一眼就瞥见这灶台出了什么问题。

嬿儿高兴地拍手道:“贵人,你真厉害,你怎么一眼就瞧出来了?”

沈红蕖笑而不语。

姬澄明道:“这里腌臜,贵人请先出去吧。”

沈红蕖并不走,而是带给他一条手帕子,“喏。”她微微一笑,“擦擦吧,就当时那日我还你手帕的恩情。”

他垂眼,看着面前的手帕子,许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喜欢用素净的手帕子,用翠色的丝线在上马绣一个小小的兰草。

她,还是当初的那个草姐儿,蕖香罢?

他的眸中,多了几分怀念,只是低着头,她瞧不见罢了。

见他迟迟不接,她以为他不愿接,便道:“一条手帕子而已。”

他回过神来,接过手帕子,抹了一下脸上的黑灰,一下子又露出白皙的额头,和那一双冷若寒星的眸子。

那双眸子,那么深邃,像是澄净的湖泊,倒映着她的影子。

那一刹那,她有些晃神,暗自纳罕,明明前后不过只见过两次面,不知为何,她对眼前这位姬相公,心中总有一份熟悉之情。

嬿儿按照沈红蕖的话,清了灶膛里的积灰,将火烧了起来,火烧得很旺,饭很快就煮熟了。

这股饭香,倒是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出门前,她只吃了两个羊肉角儿,此时倒是觉得有些肚饿,她该走了,打扰他们二人吃饭就不好了。

“沈姑娘若不嫌弃,坐下来同我们一起吃些吧。”姬澄明在一张小桌子上,已经摆下了三幅碗筷,对着她很自然而然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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