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10)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彼时宋吟秋尚不知人心险恶。直到半刻钟后,她在又一个岔路口再次遇到沈知弈。

四目相对,宋吟秋沧桑地叹了口气。

第8章 秋雨

一刻钟后。

宋吟秋抬头望着眼前不算宽敞的一方宅子,转头用眼神无声地询问沈知弈:

这便是你家?

不久之前,她被迫向残酷的现实妥协,跟着沈知弈一路步行至此。倒是经过一片卖吃食的小摊,摊主煮着现包的馄饨,鲜香便顺着微风送进鼻腔,似乎也唤醒了久被宫廷精致吃食喂养惯了的味蕾。

宋吟秋便有点挪不动步子。但正值傍晚,小贩支在路边的桌板坐满了人。多是过路的行人,回家前先吃一小碗垫垫肚子;也有做工的人,趁着工友帮忙顶着的空档,囫囵吞下一海碗便急匆匆跑回工地。

总之摊主人的馄饨一锅接着一锅地往里下,小桌也坐满了人没有空余的位置。宋吟秋扫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她是豫王世子。

吃路边摊,不妥。

沈知弈见她步子慢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宋吟秋不自在地加快走了两步,突然转过头问道,“你府上可有准备吃食?”

沈知弈似乎愣了一下,他坦诚道:“我调任京城时日尚短,并未购置府苑。”

“哦。”宋吟秋有点失望地应了一声,她这才想起沈知弈不过是个七品武官,俸禄低得可能连她平日里的一顿饭钱都比不上。

二人都不是擅长主动挑起话题的性子,更何况世子与七品小官的身份相差甚远,倒也真是没什么可聊。

她方才应声,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好像不太合礼数。她悄悄抬眸瞥了一眼沈知弈,见他似乎没在意,便又把这事儿搁在后边儿了。

她是为什么会跟着沈知弈来到他家呢?分明走哪条路不是走,转了好几圈还是尴尬地与沈知弈在路口重逢。

但她既与沈知弈一同被怀疑,又一同“破除”了这所谓怀疑,倒也暂时能够卸下部分豫王世子平日里的伪装。

——沈知弈也不是傻的,想必早在醉花楼那夜便猜出软弱无知皆是她的表象,大理寺披着天真的皮句句诛心才是皇城中苟延残喘的自己。

抛掉脑子里杂乱的思绪,沈知弈开了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棉鞋。宋吟秋纠结过后还是穿了,却刚巧合脚。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沈知弈,沈知弈却转身进了另一间屋子。

“稍等。”他说。

宋吟秋便坐在椅子上喝茶,茶没品出个滋味来,却突然想起她似乎还在“风寒”期间,去了一趟大理寺,正好被里边儿的阴煞之气冲撞,又多了个正当理由可以卧病在床再将养一段时日。

她兀自打量这间小屋。比她去过的任何一处府邸都要小上许多,但却很整洁。沈知弈大概没有买过奴婢,房间里都是他一人的用具,相同的物件找不出第二份。唯有脚上这一双棉鞋不知怎的合她的脚,看上去也是今年新做的样式。

唯一华贵一点的东西便是衣架上那件鸦青色的大氅,跟这间屋子里的其它物件格格不入。这大氅方才差点没捂死她,此时搭在质朴的木架上倒颇有几分半死不活的气质。

没等多久,沈知弈便从屋子里出来了。

宋吟秋见他竟端着一碗面。

她见沈知弈泰然自若地将面碗放在桌上,道:“殿下请用。一时仓促,下官家中只备有这些,殿下请多担待。”

他其实想的是,若是馄饨,需得提前买了面和肉馅,细细来和,只怕是又要耽搁些时间。宋吟秋着急回府,若是过了宵禁,只怕是连个落脚的地儿也难寻。

宋吟秋震惊得忘了动作,却下意识地反驳道:“君子远庖厨……”

沈知弈擦了擦手,淡淡道:“殿下知晓下官现为武官,算不得君子。”

宋吟秋默然。

“你也没说带我到你家是为了吃饭……”她仍有些犹豫。

兴许是豫王当年好不容易找着个跟死去的世子相貌如此相似的孩子,再容不得半点差池。虽说对宋吟秋并无什么感情,但多年来,宋吟秋的衣食起居除了宫里偶尔的赏赐,便是由王府全部包揽。

她甚少外食,而像现在这样被不相熟的朝廷命官邀请至家中并吃他亲手煮的面的,更是闻所未闻。

她纠结半晌,最终向食物屈服。

她自认为还算是良心尚存,拿起筷子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你呢?你不吃吗?”

谁知沈知弈道:“于礼不合。”

宋吟秋:“……”

都到了这种地步,搬出于礼不合的理由是否太过敷衍。

但当她真的下口时,沈知弈却又问道:“可还合胃口?”

面条煮的刚刚好,柔软却又筋道,辅以丰富多汁的酱料,是京城不太常见的口味。宋吟秋觉得它跟宫里御厨做的炸酱面区别可大,却又隐约认为炸酱面合该是如此风味。

她点头表示称赞。

沈知弈似乎松了口气,又下定了什么决心:“炸酱不小心做多了,你可还要添上些?”

宋吟秋被喷香的面条暂时剥夺了说话能力,继续点头。

——虽然让沈知弈忙来忙去,而她不劳而获,好像有些不道德。但她劝不动沈知弈,便也随他去了。

沈知弈进厨房拿了个小罐,回来放在桌上。

宋吟秋舀了满满一勺,那炸酱与京城惯常的做法不同。她瞧着里边儿搁了小米椒、八角、茴香等佐料,还有一种叫不出名的菌子。

她挑出一颗菌子:“这是?”

“下官家乡产的菌子,殿下若是不嫌,可以尝试一二。”

宋吟秋嚼着菌子,只觉脆爽滑嫩,因着用滚油酥过一遍,更是爽口。花椒、山奈等辛香调料非到没掩盖菌子本身的清香,反倒刺激了胃口,别有一番风味。

“京城这边大抵没有这种菌子。”宋吟秋突然道。

“是,下官调任时从家里带来。这种做法的菌子若是用纸在罐子上封了,便能多保存一段时日。”

宋吟秋半眯起眼,问道:“你是蜀中人?”

她喃喃道:“我幼时曾于蜀中……曾有幸伴驾皇上至蜀中,在行宫住过一阵子。如今想来,倒有些惦念蜀中的菜肴。那时年少,去了京城便也乐不思蜀。”

沈知弈垂眸,这些话他作为臣子本不该听。

自然也不该注意到她的“口误”。

宋吟秋没发现沈知弈眼底汹涌的情绪,从回忆中抽身时只挤出一个有些牵强的笑:“都是往事,沈大人见笑了。”

沈知弈似乎很能应时而变:“我明白。”

“那我便不叨扰了,”宋吟秋想了想,还是没有薅完那罐炸酱,她起身作别,“多谢沈大人款待。”

她对着空碗露出迟疑的神色:“那这碗……”

沈知弈反应很快:“我一会儿收。”

他从架子上取下大氅,本意欲帮宋吟秋披上,临到头却又仿佛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顿。

宋吟秋被人服侍惯了,等了片刻没等到外衣自个儿披上来,不由得偏头。看到发愣的沈知弈,她才想起自己今日没有带流莺出门,万事需得自力更生。

但既然沈知弈手已经抬了一半了,使唤一下也未尝不可。

她开口,再次套上了世子惯有的语气:“怎么?沈大人,你我同为男子,难道还存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禁忌来?”

沈知弈移开视线,躲开了她的目光,将大氅规规矩矩给她披上了。

待到转到身前系带时,宋吟秋终是觉得不妥。

“我自己来吧。”她闻声道。

沈知弈默默退后半步,不知怎的宋吟秋觉得他似乎松了口气。她接过系带,布料带着沈知弈手上微热的温度。她顾不得多想,手腕灵巧一翻便绕了个不松不紧的结。

“殿下,我送您上马车。”

宋吟秋打理完毕,转头再看沈知弈时,他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疏离的分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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