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32)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宋吟秋盯着一缕发丝上缠绕的彩色珠串出神。她余光感受到沈知弈似乎很是紧张,呼吸有些急促。与王公贵胄同车难免不适应,她倒也没放在心上,只心中想着务农司的下一步执行计划和互市改革等方面如何推进。

“我想,互市的事情,我们目前没有足够有说服力的筹码,暂且不急;是时候把北疆境内集市的改善也提上日程,”宋吟秋沉思半晌,撑着下巴道,“互市的市场虽人数不如境内的集市多,但明显更为井然有序,这样下来贸易活动进行的效率也高上不少。”

“反观境内的集市,本就人多不方便管理,各类商品还混杂在一起,叫卖声一混乱,难免嘈杂难耐。更何况有些商贩来得晚,将摊子摆在角落里,哪怕货物的品质上佳,也很难吸引到顾客来。”

沈知弈坐在她对面,垂眸道:“殿下考虑得周全。只是有些商贩本就一次卖多种货品的,这类人该如何处理?”

宋吟秋便拿了纸笔,一边说着一边记道:“将现有的集市重新整治,做个简单的各类商品的统计,划分出应有的区域;至于你方才说的这种情况,便建议他们最好是分出帮忙做活的人,将商品类别区分开,实在抽不出人手的话,单独设立一个混合区也是可行的。”

“还有便是这摊位的问题……按人流量的多少程度定价显然不合理,只会造成‘贫的更贫,富的更富’的状况,”宋吟秋顿了顿笔,又道,“不如便将每个铺子的区域划定好后,逐一编号,收取同样租金,让商贩们抽签决定位置,可好?”

沈知弈赞叹道:“殿下想的法子周全。”

宋吟秋又改了几处细节上的规定,方才摇头笑道:“我不过偷师学艺,见了互市的集市便依葫芦画瓢罢了,算不上什么。”

她将纸铺在桌子的一旁晾干,道:“我拟了个大概方案,剩下的就交给专司集市的衙门去完善了。”

“你看看如何?”她将纸翻了个方向,推到桌对面。

沈知弈小心翼翼地拿起来,见上边竟是娟秀的簪花小楷,也难为宋吟秋在马车的颠簸中还能写出这样秀丽的字。

唯一不妥的是,这也太不像是男子会写出的字了。

沈知弈不动声色地道:“甚为完备。殿下公务繁忙,此事就由属下代劳吧。”

宋吟秋的确忙得晕头转向,她想到沈知弈本也负责各地良田考察,近些日子四处奔劳,顺便将草拟好的文书送去相关衙门也还算方便,便一口应下。

“待到这一阵子忙完,”宋吟秋叹了口气,承诺道,“我做主让你休一段时间的假好吧。”

她已经摸清了沈知弈的习性,说完这句又抢在他回绝前岔开了话题:“对了,最近我甚少去军营那边,目前状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话题转换得太快,沈知弈明显感受到宋吟秋的用意,无奈道, “前线长期无大型战事,只偶尔在边境线上挑衅,我方倒也没有伤亡。只有一事,我觉得有些蹊跷。”

交战方面的事,他可比宋吟秋有经验得多。

宋吟秋坐直了身子,正色问道:“什么?”

沈知弈道:“我查阅了这几十年来战事的记载和我有权限调出的战报,发现这一两年来,战事虽仍是算少,次数却逐渐多了些许。”

他皱眉道:“兴许是因为递增得缓慢,军中并未发现异常。”

此计为“温水煮青蛙”。

宋吟秋沉思,道:“你可有在议战中提起过此事?”

“已经提过了,”他道,“但众将领意见难以达成统一,更何况此事终究只是猜测,难有定论,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加强巡逻防范,主动权都让他们占了先。”

宋吟秋头疼得厉害,无力地摆了摆手,道:“军事我着实不懂,你且自行酌情安排吧。”

沈知弈道:“是。”

宋吟秋听他的应声,心下安定。她有时会想,如若没有沈知弈的助力,她又该如何完成在北疆的诸多改革。

也许会寸步难行,也许根本不会有诸多改革事宜。

毕竟曾经的她只是一枚不被允许拥有自我思想的棋子,如今暂时脱离了博弈者的控制,逐渐学会在棋盘上生涩布下属于自己的棋面。

宋吟秋垂眸沉思,一路没再挑起话题,沈知弈挪了纸笔不知在写些什么,宋吟秋看他写得专注,也不便打扰。

直至午后,宋吟秋方才觉得有些饿。兴许是因为注意力集中,自从用过早饭便没再进食,到这会儿才想起腹中空无一物这件事。

唯有马蹄有规律的哒哒声的节奏里,宋吟秋的肚子十分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她正欲咳嗽两声掩饰,却没想沈知弈被惊动,他抬头,正对上宋吟秋抬手捂住脸的动作。

实在是太失礼。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宋吟秋第一次将“失礼”这一形容用在自己身上。

她能感受到沈知弈在努力保持冷静,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她先是听到一声轻笑,然后沈知弈放轻了声音道:“抱歉。”

宋吟秋好不容易控制住面部表情,强撑道:“该说抱歉的是我……失礼了。”

沈知弈道:“无碍,殿下宽心。是我考虑不周,未曾带些吃食。”

他复想起什么,翻了翻身旁的包裹:“我记得方才不是从集市上买了些零嘴?殿下先用些垫垫吧。”

宋吟秋见他拿出一个油纸包,摊开在桌面,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黄色干果甚是可爱。

她捏起一颗细细端详,思索道:“我记得那商人说这种果子好像是叫……”

“无花果。”

“对,无花果,你记性真好,”宋吟秋笑眯眯地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难道是不开花就能结果的水果吗?”

她最近在农务司待得久,也逐渐通些农务的道理,例如开花期授粉是结出果实不可或缺的一环。

“许是开花时间短,或是在夜里开花,不被人看见,因而有了这么个引人误会的名字,”沈知弈认真分析道,“若是由外族语言译来的,出了差错以讹传讹也不一定。”

宋吟秋听罢,颇觉有些好笑:“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倒认真给出这么多猜测来。”

无花果干的蜜甜绽放在舌尖的味蕾,宋吟秋咽下喉头千言万语。她与沈知弈对视一眼,心知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有放在心上。

第28章 拨银

孟夏。

北疆的春日来得晚,春日不长,盛夏却急匆匆地替了班。农家少闲月,可北疆回暖快,天气热起来,是以还不到五月,农人便“倍忙”起来。

临时农务司熬了近一月,终于踩着季春的尾巴有了大进展。宋吟秋心中欣喜,大笔一挥给众人多批了假期。但或许是因为务农可是囤粮有关的大事,诸位大都把这来之不易的额外假期延到所有工作结束之后了。

在室内能进行的工作大抵结束,宋吟秋也同沈知弈一样过起了每日卷裤子下地的生活。农人们最初看着还不习惯,宋吟秋生得肤白貌美,怎么也不像是个会种地的。

谁知宋吟秋除了最先前的几天不适应,后来竟也能就荞麦培育与其它辅助作物的方案同人们说上几句。偶尔走得远了,碰上其它在地里劳作的农民,竟也相谈甚欢。

有好奇的农务司下属胆大问起,宋吟秋便笑着摆摆手,说不过是这几天学了些皮毛。

殊不知她五岁以前,下地干活是常有的事。

那时爹娘都不喜欢她,弟弟年纪还小不懂事,也学着爹娘平日里的刻薄待她。她天不亮就跟大人们一起起床去田里干活,小孩子手皮肉嫩,总是被草叶锋锐的边缘割伤,爹娘却总以家贫的理由不给买药涂,旧伤新伤交叠,反反复复,整只手掌连带着小臂难寻一块好肉。更别说到了冬天,手上还生出冻疮,肿得老高,弟弟看了直咯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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