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34)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张桂悄声提醒道:“皇上,豫王毕竟是有疾在身……”

“朕还能不知道他有疾在身吗,”皇帝淡淡瞥了张桂一眼,张桂瞬间噤声,皇帝复道,“请进来吧。”

说是请进来,皇帝没想到豫王是真的被“抬”进御书房的。

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一左一右架着豫王的手臂,身边还跟了一个太监好言劝着他不要乱动;就算如此,豫王每一步也迈得艰难。

大约过了许久,这浩浩荡荡一行人终是从御书房门口挪到了书桌边。小太监焦急地低声道:“豫王殿下!豫王殿下!行礼啊!”

皇帝看他神志不清的模样,不禁坐直了身子。豫王长居府中,行动不便,需要出席的场合都是由宋吟秋代劳。他许久不曾召见豫王,没想到对方已经狼狈至此。

那个曾经差一点夺嫡成功的马上名将,已被岁月的流逝磨平锋芒,成了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小太监好歹劝着,豫王似乎听不懂,到最后也没跪。

“算了,”皇帝摆摆手,“端把椅子来给他坐。”

小太监如蒙大赦,抹着汗忙不迭跑出去,不一会儿端来椅子,在张桂的眼色中退出去了。

“豫王,”皇帝上半身微倾,他的声音将豫王的目光吸引过来,“可还认得朕?”

豫王眯起本就小的眼睛,盯着皇帝看了片刻,兀地笑道:“黄色……黄的,父皇!”

“朕并非先帝。”皇帝叹了口气,还欲说什么,却见豫王的眼珠已经转到别处去了。

他按着眉心,对张桂挥手道:“你也下去。”

张桂行了礼,悄无声息地退了。

御书房中顿时只剩下皇帝与豫王两人。房中落针可闻,二人都坐在属于自己的座椅上,却一高一低,俯视者突就失了兴趣。

他以为看到曾经的对手落魄,自己会高兴,再不济宽心才是。

原来皇家的手足之情便是,直到一方跌入泥潭方才显出几分残存的温度来。

“近来在府上,过得可好?例银都按时发了,下人们都还安分吧?”皇帝也不再纠结豫王对他的身份认知问题,只做出一副嘘寒问暖的关怀样。

“嘻嘻。”豫王意味不明地傻笑道。

皇帝盯着他看了片刻,见他目光浑浊,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也不再勉强。他居高临下,良久又叹了一口气。

“六弟,”他最终道,声音里有微不足道的苦涩,“是朕对不起你。”

未等豫王做出任何反应,皇帝又恢复了高高在上的无情面孔,他冷声道:“但这也是你自作自受,罪有应得,不是么?”

他顿了顿,又道:“你当年……算了,当年之事,不提也罢。”

豫王像是没听懂,仍伸手在空气中胡乱抓什么。

这对话实在是牛头不对马嘴。君臣二人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儿,皇帝率先受不了了,他唤道:“张桂。”

张桂便从偏门进来了。

“你让人带他回去,”他颇为糟心地道,“这个月豫王府的例银按双倍发,从太医院里挑个医术精湛的太医到府上去,看看这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总是拖着不好。”

张桂领了命欲下去,却又听皇上道。

“等等,”皇帝又想起什么,“差个人去给户部那边说,那宋吟秋要的银子……多给她二成。”

“是,”张桂回复完皇帝,招呼两个人来扶豫王,“豫王殿下,请吧。”

他一路将豫王送出御书房,到马车边上,见豫王府的太监李顺站在车边候着,免不了招呼两句。

“哎呦,这不是李顺吗,真是好久不见了,”他走上前去,上下打量李顺,笑眯眯地道,“虽是许久不见,但一如从前啊。”

“张公公,”李顺年纪与张桂相仿,当年也是同一批被挑选入宫的太监,跟了不同的主子,如今的境遇也大不同,“有劳了。”

“你我多少年的交情了,客气什么,”张桂弯腰扶起李顺,“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李顺微眯起眼,随即恢复成正常的神情,道:“我们做奴才的,哪儿有什么好不好之分。不过服侍主子罢了。”

张桂点了点头,道:“也是。唉,大家都不容易,伴君如伴虎啊。”

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又寒暄了几句。二人都算得上是宫里的老人了,最擅长看他人的脸色,一个个活得跟人精似的。李顺心里明镜一般,他方才看得清楚,张桂可是上下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不可能没看出他身上衣物的料子非凡。既如此还问过得可好,也没放几分真情实感。

张桂甩着浮尘回御书房了。李顺跟着轿子走,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宫门就快要落锁。他们一行人赶时间出宫,一路加快了速度。李顺毕竟年纪大了,走路腿脚不大便利,没一会儿便有些气喘吁吁。

出了宫门,速度总算慢下来,李顺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轿子旁边,忽然听得里边儿豫王咳了两声。

“王爷,”李顺关切道,“可是冷了?还是奴才们颠着您了?”

豫王囫囵说了什么,周围的侍人都没听清。李顺示意小太监停下轿子,掀开轿帘凑近了些。

“王爷,可有不适?”他翻了翻随身的布包,道,“奴才给您多批件衣服吧。”

夜里风大,刮起一阵沙尘,有小太监被呛了嗓子,没忍住剧烈咳嗽起来。

就在这几声咳嗽的间隙里,李顺听见轿中微不可闻的低沉声音:“不必,回吧。”

“诶。”咳嗽声渐停,李顺后退两步,尖声道,“起轿——”

他踢开脚边碍事的石子,似乎连带着久治不愈的沉疴也一并踢到看不见的角落。

宋吟秋听着流木禀报户部给批了多少银子。她百无聊赖地逗着鹦鹉——据说是沈知弈从集市上偶然得来的,北疆原没有这种机灵的鸟儿,听到拨款数目时却疑惑地插了一句:

“这是多了两成?”

“是,”流木顿了顿,补充道,“那边只说是皇上的意思,属下也不便多问。”

“……算了,”宋吟秋将头发上的彩色珠串在手指上绕着圈,这多出来的两成她百思不得其解,“按之前的计划安排吧,这两成暂且封到库里去。”

赶明儿又得给皇帝写一道谢恩折子了,宋吟秋头疼地想。

“是。”

流木领命下去了,流莺趁着这个时间来给她换上新茶,宋吟秋呷了两口,问道:“这是西湖龙井?”

“是,”流莺低身作礼道,“皇上先前赏的东西,殿下只说放着,没另做安排。奴婢瞧着这茶叶成色还好,府上的旧茶又告罄了,便拆了这些。”

皇上的意思她是猜不透的,宋吟秋揉了揉眉心,心道罢了。

她复拿起桌上的公文,见农务司又取得了新进展云云。公文上讲荞麦在七月播种最佳,虽说此时方才四月,但研究耽搁不得,也只好多种几批;荞麦的幼苗出土能力差,农务司便想办法从外界环境改善这一状况,在播种前平整土地,将土壤中的碎石、杂草都剔除出去,这样一来,幼苗萌发率得到显著提高……

一切似乎都向着好的方面发展,宋吟秋对现状颇为满意,阅毕,想起还有一号人来:

“对了,沈知……沈将军最近在忙什么?好些日子没见他来了。”

流莺却道:“沈将军前两天还来府上呢。不过因为殿下您每天府上、农务司、地里几头跑的,让将军跑空了好几次。您反倒怪起他来了。”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宋吟秋轻斥一句,“胳膊肘往外拐,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将军才是你主子。”

流莺当然知道宋吟秋没有真的生气,便掩着嘴笑道:“殿下与沈将军关系这般好,奴婢只怕日后也要做沈将军的丫鬟。”

“胡说什么!”宋吟秋恼羞成怒,却又有些哭笑不得,“你呀,我是什么身份,他有是什么身份?更何况我仍是男人打扮,与他是断断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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