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55)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老者缓慢地温声道:“殿下,我等于国中寻求多年,今日终于迎得您归来。您并非是豫王世子,而就是你自己,大梁如今唯一的皇室血脉。我们的时代已成为前朝,但您是公主唯一的子嗣,也是日后带领我们,复兴大梁的希望。”

得,宋吟秋心道,被大夏皇帝废为庶人,被大梁太傅认作皇女。

这荒谬的话本情节当真就发生在了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本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不过相貌与豫王世子相似,方才被豫王带入京城,怎会成了皇女。太傅果真没有认错人?”

太傅确信地道:“殿下请放心,我等寻访多年,断不会认错。”

宋吟秋神色愈发犹疑不定。

事已至此,她好容易方才脱身泥沼,绝不愿意再趟这浑水。

但她别无选择。

只听太傅道:“大梁被攻破后,皇族亲眷皆被杀害,手段残忍至极。却没想我大梁国运未绝,他们千算万算,不知我朝仍有公主年幼,尚未登记入册,方才逃过一劫。我等费尽心力将她抚养成人,便是为了我大梁皇室得以有血脉延续,要他们,将江山归于我大梁。”

但这与她又有什么干系?

“……公主成人后与……婚配,不久有孕。不料被奸人所害,一朝难产,诞下小殿下后便仙去,而小殿下也不知所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当年的那个孩子,我曾是先皇钦点的太子太傅,我愿教她法、术、势,我将教与她我的毕生所学,而由靳云骁授予她非凡的箭术,她是无可非议的新皇。而如今,她终于回来了。”

身后的门啪地一声开了,宋吟秋骤然转身望去,却见靳云骁打了个哈欠,单手将门合上,漫不经心地道:

“风把门吹开了而已,你们继续。”

宋吟秋觉得自己大抵是见了鬼。

旌旗猎猎作响,沈知弈于主帐中阅着军报。

前些日子北疆与北狄进行了数次谈判,最终是将宋吟秋原先起草的停战协议的时间定在了三年,毕竟除了时疫的药方,他们也再拿不出别的什么。而互市的条约,确实能够平等互利地长期双向发展。随着互市的逐渐展开,进来军务少了许多,无非是些日常巡防的呈报,算得上是少有的清闲。

主帐的门帘被掀起,守卫道:“将军,南边的探子回信。”

沈知弈放下军报,他淡然的神色终于有了波澜,他道:“让他进来。”

然而密探方一进来,沈知弈却早有预料地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密探单膝跪地,道:“将军,南边四处都已寻过了,没有世子殿下的下落。”

他许久没听见沈知弈的下一步指示,不由得抬头向上望去,却见沈知弈神色黯然,目光落在木桌的一角,不知在看些什么,又仿佛目光已经穿透了实质化的东西,聚焦在他看不见的某个点上。

他似乎在强忍内心的挣扎,有那么一瞬间密探甚至觉得他与从前的主将沈屿已经完全不是同一人——他们除了面貌,并无其它相似之处。

“继续派人找,”半晌,沈知弈方道,他重复着,“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密探心道,照着皇上的意思,可是一旦找着人立刻杀无赦,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啊,这可与将军您的意思大相径庭啊。但他面上肃然,应了是后便退下了。

主帐再次恢复寂静,沈知弈摩挲着桌面上放着的那支簪子,那是宋吟秋还在北疆时常戴的。他阖眸,再度睁眼时,已全然没有了多余的情绪。

北疆如今冰雪消融,春意渐暖。

而他却仿若已穿过数年的光阴,陷入无数个永恒的寒冬。

# 戏外人

第48章 破竹

永兴二十三年。

京城灿金色的天幕永远刺眼无比,映着金碧辉煌的宫殿,非但没显出气派,反倒徒惹生灵不安。就夕阳落下这么一会儿,殿前洒扫的小太监已经清理了好几只落地的飞鸟,被光晃了眼睛,迷迷糊糊便一头撞上了廊柱。

沈知弈策马在宫门前停下时,地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小太监低腰伏身用抹布使劲揩着,姿态倒像是三叩九拜的大礼。

他便拉着缰绳拐了个弯,马匹交由一旁候着的侍人牵下去看着,巧妙地避过了这个来得实在是巧的“大礼”。他本人往城门前一站,投下的阴影几乎将面前的守卫笼罩。侍卫垂首行礼时,见他将骑马时带着的手套从指尖扯下,居高临下地扫了侍卫一眼。

守卫似乎听见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看我的腰牌么?”

守卫恭敬地道:“早知将军入宫觐见,卑职亦识得将军,故而不敢阻拦。”

沈知弈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忽地问道:“你是御林军?”

守卫不解,但仍答道:“是。”

沈知弈盯着他看了半晌,道:“天子近卫,这可算得上是要职。”

守卫被他这一问一答搞得莫名其妙。他不过今日正常轮值至此,不知是哪里惹了这位北疆骁骑将军不痛快。但出乎意料的是,沈知弈却没再为难他,跟着前来接引的太监二话没说倒也去了。

宫廷戒备森严,守卫受了这么一遭,颇有些烦闷起来,他正欲抬头归位,却没想视线正正落在一片杏黄色上。

他见那块腰牌随着主人的步幅缓缓前移,直至很是近了,他方才如梦初醒般行礼:

“参见太子殿下。”

沈知弈跟着太监,一步步踩在宫廷汉白玉铺就的地板上。微信bairm369上好的玉质晶莹剔透,似乎能透过玉石,看见千万年流逝的光阴。他第一次走这条道进宫面圣,或许更准确地说,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进宫面圣。太监不时偷眼回头打量他,见他目光沉静,透不出任何情绪。

那道封沈屿为北疆骁骑将军的诏书距今已三年有余。沈知弈在北疆守过三个刺骨的寒冬,他本以为自己此生都不会再度这片弥漫着纸醉金迷和权力斗争的土地,但没想到这次将领入京述职,皇帝竟想起了他这么个人来。

哪怕听闻过最近几年北疆的军政要务也知道,自打三年前原先掌管北疆的豫王世子被废为庶人又失踪后,北疆处理与邻关系的手段便突然强硬了起来。不仅如此,因着与北狄无战事,兵力得到休整,沈知弈更是集结兵力,几乎将北疆千里无人区的流寇剿了个遍。北疆这些年来盗窃乱贼之事骤少,免不了沈知弈接管政务后的冷酷手段。

周围的几郡主事都心知肚明,他素来不是好相与之人。

是以沈知弈收到诏令,还兀自寻思了许久,是哪个不嫌事多的在皇上面前提起他,以至于让他突地也搅进这趟浑水来。

但这毕竟是无端的猜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帝要升他的官也好,要贬他的职也罢,他向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没多犹豫便当真只身一人来了京城。

一别数年,物是人非,亦或者——沈知弈又抬眼打量了一遍明显是近两年新漆的镶金廊柱,想到,连物也非昨日之物。

太监将他送到御书房门外,沈知弈瞥了一眼门口原先就站着的太监,他认出那是大伴儿张桂。他从前只远远瞧见过,但如今一见,张桂却是显然比三年前更为佝偻,似乎伴君多年,让他再也挺不直脊背。

沈知弈便有些想笑,大抵是有些讥讽的意味在的。但张桂先给他行了礼:“沈将军,皇上传召。”

沈知弈的步子在门口一顿,他踏进御书房的那一瞬,张桂将门轻轻合上了。

沈知弈便跪地,照例三叩九拜。事实上他从眼前地面的金砖盯起,视线一路上移,沿着明黄色的短靴,一直到赤金色的腰带。

这宫里的一切都是金色的,他看得疲惫,更生出了深深的厌恶。然而更往上的地方,视线触及不到,他按礼不能抬头,可他已经下意识勾勒出了几笔潦草的金线——想必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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