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56)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他听见皇上大抵是搁了笔,他感到正被人打量的不适。然而事实上被人盯着的诡异感直到皇帝问完话,他退出御书房才消失。皇帝似乎并未对他突然起什么念头,偶然想起他这么个人来,一时兴起召见也说不定。反正最近几年皇帝兴许是年纪大了,手段愈加残暴,行事也总是随心。

沈知弈简要汇报了北疆近几年的民政军务,他自觉挑不出错处来。事实上他依着那人临行前的嘱咐,将北疆税收瞒下了大半,近几年虽说逐渐上调这个虚值,以营造出战争渐停后、逐渐休养生息的功劳来,但皇帝近几年的重心都在南方,不大关心北疆如何如何。

再者,当初凭借着一纸时疫药方与北狄签订的三年停战协议,今年冬季可就到期了。

但这些都暂且与他无关了。他既到了京城,就不免耽搁些时日。北疆路远,就算真有狄人趁虚而入,待到战报上呈京城,也是好几日后的事了。

沈知弈懒得揣摩皇帝的心思,从御书房退出来后便径直准备回驿站歇下。却不想半路再次遇上他不想见的黄衣人,不过这一次,是杏黄。

他从未见过太子。他听闻太子十五岁后便被派到别郡充当监国,这一监就是好些年。起初朝堂上还有不识时务的人上奏请召太子归京学习政务,后来朝中便没了太子这个人似的,皇帝独挑大梁,倒也就罢了。

而太子之所以真正常居东宫,据传言,是为着三年前那场宫变中救驾有功。

无人知晓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子怎会早有预料地带着亲兵前来护驾,皇帝不是傻子,当然也不可能没留心这一点。不过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太子从此便常居东宫,参与朝政议事了。而这出戏究竟谁是看客,谁又不知不觉成了台上戏子,倒不是那么件要紧事。

宋吟辰挡了他的去路,却丝毫没有侧身让开的意思。沈知弈不想和皇族、尤其是“吟”字辈的人打交道,更何况宋吟辰一下子占了俩。照理说此时沈知弈该向宋吟辰行礼,但他只是顿住了,似乎并没有认出眼前人的身份。

“沈将军。”他听见宋吟辰的声音缓缓响起,其中似有若无的一丝笑意倒是让他不解,他讨厌猎物被猎人注视的感觉。他以为自己早已褪掉了这些荒谬的特质,却没想皇宫之中,果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事。

他方抬头,退后两步与这位传言中亲民勤政的太子拉开距离。传言不过口口相传,三人成虎的道理谁都懂,他隐约觉出宋吟辰身上与他相似的气息,不安于现状,却已然尝到骨血铺就的、权柄的芳香。

“将军年轻有为,久仰,”宋吟辰露出公事公办的笑,他方才的笑意却绝不是从此处而来,他的面具戴得天衣无缝,“本宫恰至宫中,却没想在此遇上沈将军,说来,也算得上有些巧。”

“原是太子殿下,”沈知弈拱手行礼道,“微臣有眼不识泰山,冲撞太子殿下,还请恕罪。”

“不知者无罪。”宋吟辰双手扶起他,沈知弈颇有些吃惊,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

只听宋吟辰接着道:“将军自北疆一路奔波,旅途劳累,甚是辛苦。本不应劳烦将军,但本宫却想,今日一见,甚是投缘,三言两语难以言尽,不妨请将军移步至宫外一叙,可好?”

沈知弈突地嗤笑一声,道:“私会朝臣之事,太子殿下定要在御书房外进行吗?”

宋吟辰愣了一下,方道:“将军误会了,所谓‘私会朝臣’,乃是历朝党争不正之风的大事,本朝从未有过,本宫也断不敢当。”

他道:“既是在御书房外,父皇也定然知晓此事。将军是明白人,太子向将军讨教行军用兵之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沈知弈瞧他气定神闲的神色,知他早有谋划。

当朝皇帝疑心病重,手段残暴,大肆铺张,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豫王起兵谋反,宋吟宣空负骁勇却匿迹京城,宋吟秋不让须眉绵里藏针,宋吟辰更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是同类人。

朝不保夕的动荡里,沈知弈受够了任人摆布的命运。即便是笼中困兽,也会为了看不见的自由撞至头破血流。

他要从漫天黄沙里祭出一条血路,亲自赢回这一局。

京城千里之外,身着红裙的少女似有所感。

她弯弓搭箭,几乎没有用于瞄准的时间。不消片刻功夫,利箭脱弦而出,霎时间犹如一道闪电,正中院门前一片风中打旋的枯叶。

而她没有放下弓,下一支箭仍然瞄准院门的位置。

来人从院门上拔出箭矢,任由那片被洞穿的叶子缓缓飘落。

他被利箭正对着,却丝毫不见慌乱,只淡淡道:“殿下的准头又精进了。”

他信步进了院落,顶着少女冷然的眸光,兀自笑了一声。道:“不高兴么?”

“我为你带了今秋第一朵玉茗花。”

女主与靳云骁……嗯,没有感情线(确信

第49章 山居

宋吟秋冷眼看他步步逼近,忽地扬手,打掉了他手中那枝开得正好的玉茗花。

“有意思么,靳云骁?”

“好花配美人,怎么算不得有趣了,”靳云骁被驳了面子,倒也不恼,他走到宋吟秋侧后方,手上还随意拎着方才拔下的那支羽箭,“美人一笑千黄金,殿下成日苦大仇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欠你千两黄金。”

宋吟秋冷哼一声,却一时不备被靳云骁侧后方欺身。他虚扶着宋吟秋的腰,就着手上的羽箭,单手勾弦。这个动作让宋吟秋下意识抬起左手绷紧了弓。

下一瞬,羽箭飞出,死死钉在了他来处的院门上。

他一箭似乎刺破了风声。

“精进了,但还差点,”他走上前拔下羽箭,只见两片枯叶并排串在箭头的玄铁上,他笑了一声,“殿下,可看明白了?”

宋吟秋盯着他看了半晌,忽地放下弓,卸下腰身剩下的羽箭,转身进了里屋。

靳云骁的视线跟着她的背影一路进屋,直至陷入一片漆黑。他方收回目光,低头检查了手中羽箭的箭尖,确认完好后方放进那一筐羽箭之中。他不紧不慢地将弦从弓身上卸下,宋吟秋用的弓极为轻巧,他三两下便将这些物什都收拾好放在一旁,象征性敲了两下门,便也进了里屋。

“哟,”他方一进门,便差点被飞来的银针扎了个正着,但宋吟秋对于弓箭都只是略通,更别说这种精细的暗器,靳云骁凑近细细打量那根钉在门梁上的银针,道,“没毒?这么好的机会,不考虑毒死我?”

宋吟秋翻了个白眼:“无聊。”

“火气这么大,”靳云骁走近两步,十分不见外地给自己斟了杯桌上的茶水,也不管那茶是否隔夜,这会儿倒也不担心有毒了,随意地一饮而尽,“你甚少穿红色的衣服,难道今日……”

“你有病么?!”宋吟秋正给自己倒茶,闻言终于忍无可忍,“没事就滚。”

眼看宋吟秋似乎真的要闭门赶课,靳云骁终于坐正了身子,然而没过片刻,他又瘫回椅子上,不三不四地翘着二郎腿,道:“我不过来带个话,说起来你的武功都是跟我学的,我还算你半个师父……诶别别别动手!太傅有事召你下山,我不过传个话!到底哪里惹着你了?!”

宋吟秋将手中满得快要溢出来的茶水搁回桌上,颇为无语地瞥他一眼,道:“知晓了,你能滚了吗?”

“别啊,好不容易上来一趟,”靳云骁见她好歹是没动手,松了一口气,道,“我在这儿等着,我们一块儿过去。”

“那你等着吧,”宋吟秋起身,唤了一句,“流莺,更衣。”

流莺跟在她身后进屋时关上门,靳云骁隐约听得落锁的声音,他一脸莫名其妙地转头询问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流木,道:

“我到底哪里惹着她了?”

流木方从房顶上翻下来,闻言瞥了靳云骁一眼,他冷漠的神色与他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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