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67)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宋吟秋勉强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道:“怎么可能?他并不知晓我是……”

“那你藏得还挺好,”靳云骁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转身而出,“你可是说了三日后要往北边走,真不知横亘在茶州和蜀中之间那条道有什么好考虑的。那地势易守难攻,说了你也不信,你且自行看吧。”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而后骤然没了声息。宋吟秋知晓他轻功上乘,定是轻身上了屋顶,不知到哪处去了。

书房重归于静,她却反而无心政务。耳畔回荡着靳云骁“找了你整整三年”云云,她莫名有些心乱。

她没曾想沈知弈会有这般举动。

他从前一再隐忍,而如今却主动投于太子手下,一跃成了太子幕僚中极为重要的角色,此般种种,有几分还存着昨日赤澄真心?

她想,人总归是会变的。

她何尝听不出靳云骁对她与沈知弈关系不怀好意的揣测,那一年她与沈知弈打得一手好配合,生生将依然被朝廷放弃的北疆从生死线边缘拉了回来,不仅如此,还使北疆发展成如今这副欣欣向荣的模样。单凭她一失势的世子断然做不到如此,同理,未坐稳位置的主将亦是。

如果说她的爱意尚且有几分是因着沈知弈的真心,可他的心悦又从何而来?

那时他们相识不过一年有余,沈知弈是从何时开始,仰视她的目光中有了掩饰不住的热烈?

她曾长久地生活于黑夜,如今回想,却再寻不出半分往日的端倪。

他何时知晓自己是女儿身,又是何时起了无法诉诸于口的心思?

宋吟秋恍然发现她对沈知弈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少到寥寥几句就可概括他们相遇相识的所有日子。他们甚至没有真正能算得上的名分,那些所谓的情爱,不过是会回忆的一角,并没有被记录于纸笔的权利。

也终逃不过随着时间而消逝的命运。

宋吟秋提笔,却又搁下。理智最终冲散了不过片刻的汹涌情绪,她想,无论如何,沈屿既带着平叛的圣旨来,她摸不准太子对他的信任程度,倒也不好让他直接掺和进这潭浑水。

又是一场好戏。

而她究竟身处戏中人还是戏外看客,事到如今,她也拎不清了。

沈知弈方到蜀中之日,因为是暗中巡查,知府并未大张旗鼓迎接。只在城门备了车马,一路将他迎进了府上。

那知府并非是蜀中人,不过调官至此。为着迎接这位从京城来的天使,据说还是太子跟前儿的红人,可谓是费了好一番工夫。奈何沈知弈前三年都在北疆这等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回了京城又成了太子身边的人,是以有关他的说法大多真真假假混杂不清。

顶多能确定的是,这位可才是真的出生蜀中。

是以知府备了一桌蜀中常吃的菜,配以蒙顶甘露代酒,就盼着别出新意,能够投其所好。

沈知弈一进屋,就闻着花椒的香气,沁人脾胃,几乎盖过了香炉里那抹幽香的气息,他面上不动,却隐约生出些欢喜,冲淡了一路的奔波劳累。

“不知大人口味,小人特地备了这家常的小菜几样……”知府偷瞥沈知弈神色,试探着问道,“可还合大人心意?”

上面只说是调查南疆皇女一事,其余的半个字也没让他打听到。但知府心里清楚,这等高官领了个天使的虚衔,定是身兼数职。更何况他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太子也不可能放任自己手下的人只带着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派遣远地吧?

知府这厢心中忐忑,但他观沈知弈面上并无愠色,心知这位看上去也不是个能够轻易讨好的主。他对于南疆一事,并无太大焦虑,不过是前朝不成气候的叛乱罢了,拥立的对象还是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皇女——一个女人,不能继承正统,能成什么事?

“嗯,”沈知弈淡淡应了一句,知府只顾赔笑,迎着他入了席。席间免不了一番虚与委蛇的交谈。散后,沈知弈状似不经意问起蜀中南部的近况。

知府心知他定是要借此判断茶州的下一步动向。他一时间忘了沈知弈出身蜀中,只下意识地道:“南方一直以来农业盛行,商贸良好,百姓安居乐业……”

“哦,”沈知弈挑眉打断了他的话,“是么?我却从未听说。”

知府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他颇有些无措,道:“这,大人,这……”

南边农业发展得好是不错,但若要扯上什么商路,那才是痴心妄想了。

“明日启程,我去南边看看,”沈知弈抬手,示意知府噤声,“你只需按我的吩咐做便可。”

“哎,是,是。”知府抹了把汗,忙不迭地让下人安排去了。

下人领路,沈知弈回了客房。将要入夜时分,他忽地听得外边下起雨来。

桌案上烛影摇晃,映得铺开的宣纸染上一层暖黄色的光影,比不上京城的亮堂。他伴着雨声读了一会儿书,窗户纸被风吹得噼啪作响,分明雨不大,却刮了来势汹涌的风。

果真是蜀中啊,沈知弈想。

有人诗云“巴山夜雨涨秋池”,秋声萧索,夜里最是惹人空愁。

他亦有好几年没回过此处。漂泊的游子无论到了再高位之时,也难免忆起曾经的狼狈。他在蜀中度过了十余个春夏秋冬,本以为自己早已熟知这里的一切,而今却发觉早已物是人非。

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伤春悲秋,翻身成为执棋之人比他想象的要累。这天下远不止二人对弈,棋面逐渐明晰,局势却越发隐晦难懂。

或许他们之中并非隔着楚河汉界,这么多年过去,棋盘早已变了摸样。他们落下的每一步都与大夏的山河息息相关,局外人试图横插一脚,却身在暗处,远非他们所能掌控;就连同一阵营的棋子,也生出些同床异梦的遐思。

局面越发复杂,却也越发有趣。

他不过欲搅浑这潭水——若至兴时,掀了这盘棋。

他也是出发前才知晓,此行的落脚点竟会是蜀中。他不知是太子有意为之还是别的什么,南疆以北诸多州县,竟正好选中了蜀中。

而蜀中南边皆是陡峭山峦,湿热之地粮食熟得快,一场洪涝却也能毁掉整个季节的收成。隔着崇山峻岭,与茶州做生意更是无稽之谈。

他幼时曾无比渴望走出这片土地,他有想要追寻之人,有曾经的诺言还未实现。他曾眼睁睁看着邻家的女儿被卖给来历不明之人,也曾为了谋得一个晋升的机会而趋炎附势。

他如今回到这片土地,却知过往之人已成幻影。他在京城与故人重逢,四目相对只剩茫然一片;他在北疆寻她整整三年,冒着被皇帝猜疑的风险,却最终一无所获。

许多年过去,原来儿时的戏言,只有他一人当了真。

第59章 重逢

对于宋吟秋心血来潮想要拓展茶州与蜀中间的商路一事,许鸿见怪不怪考虑到他毕竟在茶州任职的时间远远长于宋吟秋,对地形地势也有一定的了解,宋吟秋便将此事交由了他来安排。

许鸿虽是接下了这门差事,但仍旧摸不准宋吟秋究竟是想如何开拓这条道路。更何况路况本就不平,甚至要差过北疆修整前的状况——北疆尚且只是路面不平罢了,蜀中与茶州交界处可是连带着一眼望去找不出一块平地。

先不说需要怎样的良马才能够拉着货物跑山路,单是将官道建在陡峭未开发的山壁上,就得费好一番功夫。

但宋吟秋既执意要看,许鸿也只能等她看过再做安排。宋吟秋一路乘了马车去,中途由于下过雨,车子不好过,干脆换成了骑马。还是后来许鸿考虑到宋吟秋身份特殊,是以到了交界处,又找来一辆马车。

为着方便,这马车车厢并非如其它马车一般是全然封闭的,它的前端开了扇门,用数层殷红的绫罗纱帐隔开,倒显得坐于其中之人身影朦胧,若隐若现。许鸿只抬头看了一眼,便迅速垂下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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