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风尘+番外(75)

作者:羲和安 阅读记录

宋吟辰不动声色地听她将筹码一一摆开来,却仍有顾虑。

宋吟秋说起北疆,倒是又让他想起先帝封宗室女和亲北狄一事,此时终究在他心中生出芥蒂,而他尚未向沈知弈问询此事。

“你说的这些,我记下了,”半晌,他沉声道,“你要什么?”

“庸脂俗粉不过浮物,”宋吟秋轻缓地笑起来,“但很可惜,我并非有殿下这般从小生在金玉堆中的好命。”

她将茶盏搁回桌上,白瓷相撞的清脆正巧与应声重合:“我要拜相封侯。”

宫中一片缟素,宋吟秋踏雪行至御花园。这会子梅花还没开,唯有几支衰败的晚菊经不住赏玩,也只有青松翠柏有几分傲骨,却与当下的心境不符,一切也只是白搭。

她忆起上一次来逛这御花园,还是四年前尚未离京之时,被太后半强迫着与何家三小姐同游。如今四年过去,也不知当初痴迷沈知弈的女儿婚嫁与否?

她心里烦闷,身后却还跟着两位宋吟辰派来跟着的宫女。不过有宫女撑伞,挡一挡雪也还好。依她如今的身手,甩开两名宫女并非难事,不过翻不出花来罢了。

她思绪颇多,便未曾注意脚下物什,不经意间踩断一截枯枝,在冷清的御花园中倒显得扰人。

“谁在那儿?”她听到一个熟悉,却苍老的声音。

她有些疑心不敢认,便从宫女手上拿了伞,自往声音的来处去了。两位宫女面面相觑,却碍于宋吟秋的身份不敢追上去。

若是贵客,太子又何必让她们跟着呢?

总归是宋吟秋一人去了。绕过一片未开放的梅花,她瞧见不远处的凉亭中坐着一位身着宫装的女人——那并非是当下时兴的样式,想来应是有些年份了,却依旧显得贵气。

她的身边并没有宫人跟着,想必不会是哪一宫的小主,此时小主们大抵都在自己的宫里为往后而忧心吧。

那女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半眯着眼睛朝雪里望了望。她好似看清了什么,忽地连声音也高起来:“秋儿?”

还真是熟人,宋吟秋心道。

她想了想,缓步迈入那凉亭。这等天气,凉亭中竟还是夏天的陈设,连炭火也未曾烧。她见赵太妃穿得单薄,手上也仅捧着个不大的手炉罢了,想必起不到多少御寒的作用。

她并未低身作礼,只是站定在赵太妃面前,道:“见过太妃娘娘。娘娘莫不是认错人了。”

她一袭裙装曳地,珠钗环佩,略施脂粉,与身为男子出入庙堂的豫王世子,又怎会是同一人呢。

赵太妃蓦地站了起来,伸出手,似乎想抚摸她的脸。但宋吟秋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显露出明显拒绝的姿态。

赵太妃见她躲闪,失魂落魄地垂下手臂,喃喃道:

“你是何人?你不是秋儿,你不是。”

宋吟秋颔首,道:“我不过路经此地的一位过客,并不识得娘娘口中的人,娘娘也不必将我放在心上。”

“你不是秋儿。”赵太妃说着,跌回了座椅上。她半闭着眼,一副筋疲力尽的姿态。宋吟秋分明瞧见她眼角划过的泪水,沾湿了狐裘上的绒毛。

一别数年,赵太妃——过些日子便应是太皇太妃了,瞧着憔悴了许多。宋吟秋记得,她从前不过鬓边有几根白发,却还爱美,每每梳妆定要将白发藏起,如今却几乎华发遍生,藏也藏不住了。

丧夫,丧子,又丧孙——豫王世子早不活在世上了。

深宫岁月漫长,大抵总是不饶人的。

“你不是我的秋儿,”赵太妃忽地道,她一把抓过宋吟秋的手腕,宋吟秋猝不及防,被她拉至身前,只见她几近失心疯,质问道,“你把我的秋儿、我的儿,你把他们骗到哪里去了?你怎会知道,我找他们,找得他们好苦。”

宋吟秋微微蹙眉,她想挣脱开来。不过一名老妪,断然是拧不过她。但她略一动作,从前赵太妃对她的好却忽地浮现在心头,致使她有些不忍心。

赵太妃见她不动,抓得更紧,却已经颇有些神志不清了,口中仍道:“先帝,皇上!你们……害得臣妾好苦啊!”

先前如此风华绝代的女人,竟落得此般境地。换做从前,宋吟秋大抵敷衍着安慰几句。

但如今,她却不欲再参与这些是非纷扰。

她在原地静了片刻,终是抽身,没走出两步,却听得身后赵太妃除了先前反复说的那几句,又说了些其他的话。

她蓦地起了一身冷汗。

“皇上!他是你的亲弟弟啊皇上!你的亲侄儿!”赵太妃呜呜哭了起来,“你还是殿下的时候,不是说一直保护弟弟吗?不是说要给秋儿也加封王侯?为何竟会落得此般田地?”

她的语气忽地温柔起来:“皇上打小就爱吃臣妾做的莲子羹,还缠着姐姐也学着做了与你。自从做了皇帝,许多年不曾尝了——不知臣妾的手艺,可还合皇上的口味?”

她喃喃道:“可是你做了皇上,喜欢吃什么,也不让旁人知晓了。不过……大抵是喜欢的吧。不然怎会吃下一整碗呢?”

宋吟秋顿步,听她说完这些,却是又胡言乱语起来。

不知为何,她兀地生出满心哀戚来——活在皇宫之中,哪怕母凭子贵有了依仗,却还是逃不过皇帝一句话定死生的命运,总还是孤寂的吧?

身后传来压抑的哭声。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那美稍纵即逝,最是脆弱。

“小姐回来了。”那两个小宫女见她回来,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她们摸不准宋吟秋的身份,暂且便唤作小姐,也不算失了规矩。

“小姐的衣帽都湿了,”其中一位从她手中接过伞,好生撑起来,忧心忡忡地道,“还是回东宫之中,换件衣服再逛着园子吧?”

宋吟秋却道:“回去吧。”

她说:“我有些累了。”

她现在只想逃离当下的一切。权利,地位,功名——世间人追求的一切,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史书上留名的无非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短短几句话便概括了平生,可有又来叙写其间辛酸泪?

不过满纸荒唐言。

引文出自《红楼梦》: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第66章 身世

为着各方势力的牵扯,宋吟辰真正即位,距离沈知弈归京之时,已是数日。宋吟秋听得太子即位的消息,心里估摸着算了一下,这登基大典,想必是得推到来年开春了。

她这些日子暂居京城,宋吟辰本是想着好吃好喝招待着,毕竟他对于宋吟秋,可谓是软禁不得,但总归也容不得她在宫中四处闲逛。他正为宋吟秋的住处发愁,却听属下来报说,南疆皇女跟着沈知弈回京郊的外宅去了。

宋吟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以为自己听岔了:“你说谁跟谁?”

那倒霉小太监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南疆皇女与……沈将军。”

这下挺好,宋吟辰头疼地想,两个最不好安顿的人偏生凑到一块儿去了。

他转念一想,沈知弈与豫王世子早在北疆就共事已久,常得百姓赞誉,更何况他还听闻这二人尚在京城之事就在大理寺留下过案底——不会那时就成了同谋吧?

他尚且不知如何安置宋吟秋这人的身份。她算得上是仍旧在通缉的豫王世子,但豫王世子为何会是个女人?她是否真由豫王所出,而这十多年来出现在大众面前的宋吟秋究竟是谁——这些事都已无从考证。

就如同前朝旧臣不知凭着什么原因,认定宋吟秋是由大梁幼公主所出的皇女一般,宫廷之中权力斗争由来已久,诸人都以宗室谱牒奉为参照,却不料谱牒也难免有疏漏之处,真真假假反而分不清了。

更何况最令宋吟辰心动的是,宋吟秋自称握着传国玉玺。

那可是大夏一直以来被诟病非正统所出的根源。

他虽不以为立国之根本当在于虚无缥缈的信物,但总要堵住悠悠天下众人之口。而大夏又出了大梁叛乱这档子事,若非再拿不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只怕镇得住一时,镇不住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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