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155)

作者:皇家雇佣猫 阅读记录

“伯安(王守仁字)慎言。”

“不,守溪先生,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王守仁拱手向皇宫的方向作揖,“殿下因知道下官喜好兵事,所以中进士后,特调下官观政兵部,而后又授兵部主事,几个月来,兵部整军大有成效,甲级八卫每日操练,假以时日必为一支虎军。可边军呢?边军怎么办?”

“殿下赐予下官厚恩,自然是要下官操心国事,以为效用。可自四月以来,下官每日去兵部当值,进了出、出了进,如今尚无只言片语献于殿下。下官心中实在难安。”

“因而便想到当初在西北之经历,边军之弱,在于士兵生活困苦,生活困苦在于无田,无田则因军官欺占普通士兵之田。”

王鏊听明白了,

王守仁是立功心切,在兵部晃悠了三个月,心里有些急了。说起来他二十七岁,年轻、又刚中进士、去年还在甘肃立了功,所以难免急切了些。

能发现那些问题,也算是他眼光独到。

敢写出来、说出来,更说明他秉公无私、勇气可嘉。

但王鏊还是伸手阻止,“伯安,你不必说了。我与你父亲实庵先生有同僚之谊,与你也有数月之交。你自称晚辈,若真的将我视为长辈,就听我一句,此疏万不能上!”

王鏊这个话让王守仁万分不解。

“为何?当初在甘肃,我与守溪先生共同对敌,对付的就是张坋、朱明志这样占士兵之田的贪渎之人。张坋被捕之后还叫嚣,天下不独他一人这样做,为何就只抓他!现在听守溪先生这样的话,下官更加不解了,难道就真的只能抓张坋?是因为那些人太多了吗?可如今殿下监国,杀贪官、惩外戚,只要是侵夺民田的,全都处置了。为何不能将军屯也翻出来整顿?”

“伯安。”王鏊叹了一声气,“你说的那些事,你以为殿下不知道吗?”

王守仁瞳孔更加瞪得大,“守溪先生……这是何意?”

“军屯之事涉及太广,这可不像齐宽案、绝非办一个按察使那么简单。你现在将这个疏递了上去,殿下该如何处置你想过没有?”

“自然是丈量田亩、清查军屯,重新恢复卫所制。”

“哪里那么简单?”王鏊真要给他上上政治课,“你既然是要报殿下知遇之恩,那么在行事的时候就要替殿下着想。你现在这个疏递上去,殿下绝不会照此办理,而且还会引得边军震动,使殿下难以妥善处置。真到那个时候,为了平息边军的非议,你王伯安就要大祸临头了!”

王守仁有些不信,皇太子如今所展现的是什么气象?

岂会因为一点困难就放着正确的事情不去做。

最主要的是他不愿意放弃,辛苦了三个月,茶不思饭不想的、天天就琢磨这事儿,终于给琢磨出来了,然后就说算了?

而且如果证明他讲的有问题、或者解决的办法不对那便也认了。

自己学艺不精,回家再治学呗。

结果说了半天,这是……确有其事啊!所以明明是正确的!

“多谢守溪先生。但范文正公曾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伯安得殿下之恩遇,擢为兵部主事。若是因害怕自己之祸而偷滑躲避,想来将来也就没什么大出息了。守溪先生想看到的难道是那样的王守仁吗?”

“这……”王鏊也是有文人傲骨的,王守仁这一番话还真叫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如果王守仁害怕灾祸而不向上直言,往后又有什么价值呢?

“不对,不对。”王鏊还是要阻止他,“你这是给殿下添麻烦。伯安你听我一句劝,且等上几年,这件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王守仁就问:“那么是几年?”

王鏊想了一下这事得巨大难度,“十年八年总归是要的。”

“十年八年?那样来不及的!鞑靼人在达延汗的率领下每日都更加强大,十年后军屯形势更加恶化,边军战力更加孱弱,到时候如何等挡得住鞑靼大军?”

说着,王守仁也就不听劝了。

他不能在兵部就这么晃下去。

王鏊拦也拦不住,最终叹息一声,“……也许是去年到了甘肃,便立下了智擒张坋的功劳。所以性子更加急了。”

人各有命,命岂可违啊?

回到家中的王守仁独坐书房,三日不曾出门。最早他曾想向皇太子谏言‘行法以振威’、‘严守以乘弊’等策略,但西北之行让他明白,边军的羸弱最根本的就是在于屯田被破坏。

弘治十二年七月二十二日,兵部主事王守仁上《请查军屯疏》,疏中直言:

将官推举、多以贿通,一握兵权,如获至宝,既求偿债,又欲肥家,役军多至千人,侵屯动以万计,扣克赏赐,以贿权贵如此也……十月风霜,士甲无绡,妻居无煤,幼儿裸体……

此疏一上,不仅是朝堂,也在边军之中激起千层浪,

站在边军的角度上想一想,皇太子都干过什么?

齐宽这样的大臣侵夺民田被拿下,岐王、雍王这样的藩王奏乞田亩被拒绝,还有一众外戚清退田亩。

现在轮到他们了?这个时候看的就是太子的态度,如果太子默许,那么事儿就大了。

与此同时,朝中大臣也大多不同意,刘健、李东阳、谢迁等人全部反对,军屯和其他的性质都不同,军屯涉及到边军众多将领,鞑靼人又在北方虎视眈眈,这个时候怎么能做这些事?

朱厚照将王守仁的《请查军屯疏》放在怀里揣了三日,读了又读,其中那句‘十月风霜,士甲无绡,妻居无煤,幼儿裸体’,让他心痛莫名。

但最后还是下了一道旨意:谪贬兵部主事王守仁至贵州龙场,担任龙场驿栈驿丞一职。

王守仁接到旨意的时候人都有些懵了,整个人的世界观受到冲击,因为在他的印象中,太子殿下绝不是昏聩之人,他的奏疏直言各地卫所弊病,那里面的土地兼并更加疯狂和严重,最后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初议马政(一)

王守仁不理解自己上疏陈边备弊病错在了什么地方。他甚至怀疑过,这个旨意到底是不是太子殿下发出来的。

但不管如何,用了印的圣旨不是假的,除了收拾细软往贵州去以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这个时候再去找王鏊?

他有点觉得不是滋味,于是他决定先绕道山东,去拜访一下自己那位还任着山东布政使的父亲王华。

家人是最后的港湾。这样朴素的话语从来不假。一个男人满怀激情的时候忽然遭受这样的冷遇与挫折,除了家里,他还会想要去哪里?

八月的京师酷暑难耐,王守仁决定先坐船前往通州,而在这条船上,他碰上一个人,一个和他一样的乙未科进士。

因为外面热,没有人喜欢在甲板上待着,于是在船篷内,此人就这样到王守仁的面前坐下,像个自来熟一样,抬手即称:“想必,这位便是请查军屯的王伯安王兄了。”

王守仁打眼一看,有些觉得很怪异,因为这家伙膀大腰圆,伸出来的手指都比常人要粗壮不少。看着像个武人。

可偏偏一身文人服侍,动作、言谈都是士子的派头。

且他既然说出请查军屯四个字,想必也是在京中为官的了。

“……正是在下,不知,是哪位同僚?”

“在下伍文定,和王兄一样,是乙未恩科的进士。”

王守仁听到这里,心里便认真对待起来,虽然他因为自己的遭遇打不起精神头,但碰上一个进士,该给的尊重还是要给的。

所以抬手作揖,“原来是同科,请伍兄见谅。对了,伍兄这是……?”

“喔。”伍文定继续抬着粗壮的胳膊,“在下被委任常州推官一职,本该在四月时就赴任,不过当时在下不幸病了一场,耽搁了些时日,眼下虽还未痊愈,但圣命在身,实在是不敢再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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