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一道(82)

作者:浮玉山前 阅读记录

禅婆子觉着这是在异想天开。

“我始终记着当初贤妃娘子吩咐的话:我是仆,公主是主。我是要教导督促公主的,可不是来陪玩的。”

麦婆子低骂她脾性轴,“你服服软是能掉一层皮么?你呀,真是跟贤妃娘子一模一样。我偷打听下,慈元殿的宫婢都是像你这样的么?”

到底是彼此嫌弃不懂对方。禅婆子还觉着麦婆子过于天真。

“禁中里的每位,无论是黄门郎还是宫婢,都是背着一万个心眼子苟且偷生的。”禅婆子额前冒出几滴汗珠,赶忙搵帕抹去。

她道,“禁中是深不见底的海,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蓦然回首,禅婆子又觉着庆幸。幸好从大染缸里脱了身,熬出了头。

公主府里的这帮人嫌她不近人情,可从前在禁中做事时,她严厉更甚。

她已经拔掉许多根刺,却还叫这帮人觉着成效甚微。

麦婆子发觉身边人不再说话,知道自个儿的话重了,忙安慰着:“其实小六也把你放在心里的,你把她当侍奉的主,不如把她当孩子一样疼。”

两人絮絮叨叨半晌,禅婆子似懂非懂。

起身要走时,倏地丢下这么一句,“你怎么不叫公主,只叫小六?”

“你不知道公主行六么?我们私下都唤小六,听着亲切,叫着顺口。”

听罢这句话,禅婆子面色嗒然,然还是沉声交代:“生火的事,你我都操点心。你虽是卸了许多重任,可府里威信还是在的。这消息,万不能外泄,更不能叫贤妃娘子知道。”

麦婆子说知道了,“都是搭伙结伴做事的一群人,没人想找事的。”

回去路上,禅婆子脑里总窜着那番对话。

关系亲不亲,心近不近,从来不是一日能观摩出来的,也不是一日能培养出来的。

禅婆子前半辈子如履薄冰地过着,提着脑袋走路。朱红墙,琉璃瓦,四面闭合,蜉蝣匆匆,潦草终生。

后半辈子,在同样的四方院墙里蹉跎。只想尽本分,哪会想坚守的本分在这里成了不合群。

“不合群,再恪守本分也是错。”

易灵愫躺在尾犯膝上,握着傀儡儿做傀儡戏,忽地感叹道。

抬起纸糊的手臂,迈起轻盈的脚步,线起线落,傀儡儿就完成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

尾犯正给她梳着打结的发尖,闻声,随口问道:“您是何意?”

易灵愫没有立即回话。是何意,她倒真认真思索一番。 没人这般亲昵地唤过他,纵使是见过人世百态的蔡逯,此刻也是一愣。先是不可置信,而后眸里飞快闪过欣喜,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又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死谭。

不过身旁两人倒是默契一般地怔了小半晌。

蔡逯搂着易灵愫的腰,顺势一带,将人揽在了自己怀中。衣袖盖在易灵愫的背上,冷冽的气息又扑来,一时间,易灵愫只能被迫埋首在那起伏的胸膛之中。

她不敢挣扎,腰上的力道一寸寸的收紧,几乎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上方传来一道威胁的声音。

“褚家郎好兴致,光亮处数不胜数,非往我这边来。”

易灵愫一惊,还未挣扎时,蔡逯便把她放开了来。

易灵愫转身,原来方才挤来挤去的游人,正是褚尧与承怡县主。

她对承怡县主的印象不深。承怡县主这时也还未见过易灵愫,杏眼含惊,正呆呆地看着前面二人。

“先前都以为学士是位寡淡的冷面郎君,如今一见,可真是位痴情人。”县主不愿掺和这事,随意夸赞一句,便想叫褚尧跟着她赶紧离去。

哪知抬头一看,褚尧眼下看得痴了,盯着易灵愫,也不讲什么避讳。

“男未婚女未嫁,学士这么急不可耐么?这会儿连她的清白都顾不得。”褚尧转眸蹬着蔡逯,这时倒真不管官场奉承那一套了。

蔡逯觉着褚尧可笑,又为褚老觉着可悲,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孩子。

“那又如何?”蔡逯冷眼沉声, “不过褚家郎倒是提醒了我。大婚时,还请过来喝一盏喜酒才是。”

说罢,在县主与褚尧两人身上看了眼,“毕竟,你与县主的婚事,也不久了。”

关系点破后,易灵愫与县主默契般地交换了个眼神,反倒是褚尧气急败坏。偏偏不能惹到县主,嗣荣王可是官家的亲弟弟,县主更是金枝玉叶,再气上心头也得顾着后事。

眼下褚尧见激将法不成,又想出了个馊主意。

“既然这般巧,不如一同乘游。”褚尧做戏做得全,一脸深情,话语郑重。

不过不等易灵愫反应,蔡逯便牵起了她的手,用着直她的手撬开了来,十指相扣,不留一点空隙。

只要蔡逯想,他能揽着易灵愫的腰走一路,也能抱着她一步一步地走。

不过蔡逯只是牵手,叫易灵愫摸不着头脑来。

原本暧昧蔓延的氛围在褚尧出现后只剩了无尽的难堪。易灵愫也没什么心思再去看那精巧的蝶玉千丝灯来,蔡逯一问,她就点头说好。

身后,褚尧步步紧跟,县主仍是一脸好奇,时不时问几句旧事,这场面甚是滑稽。话本子才有的戏倒是演在了相国寺长街千摊之上。

蔡逯有意带着易灵愫往暗处走,不过拐了几次弯,二人就进到了不知名的小巷里去。

他想甩开身后的那位狗皮膏药,这会儿灯一暗,蔡逯便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欲望来。

嘈杂的人声恍若隔了千百条街,传到这处来,夹杂着几声犬吠声,身后的人影一定,易灵愫心里便一沉。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时,一道猛力扑来。

再睁眼,她已经被推到了一个逼仄的角落里去。她往后退一步,蔡逯便往前上一步。

直到无路可退。

蔡逯手撑着身后的巷壁上,复挑起易灵愫的下颌,如同那晚一般,面上不温不愠,可话却从寒冬中走来,叫人毛骨悚然。

“你看那褚家大郎,都退婚了,还赶着上架,来我面前显眼。”蔡逯低头,看着被圈起来的易灵愫,蓦地就想起年少时养过的一只娇莺。

一样惹人怜惜,一样学不会听话。

“你说,长街上人山人海,他偏偏就找到了你。”蔡逯一想到褚尧那直白的眼神,心里厌恶更甚,一时手也用了力。手指随意一抹,下颌便泛起了一片红。

易灵愫被迫抬头,那么无辜地看着他,好似局外人一般。眼神清澈明亮,可正因如此,才叫蔡逯觉着自己像极了臭水沟里面的鬣狗,污秽不堪,还妄图抢占山泉水,饮几大口,才能解渴。

“是他一直缠着我的,我一直都是慎庭哥哥的人。”易灵愫噙泪说道,泪珠就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忍着没落下来。

“不是么?”易灵愫小心翼翼地望着眼前的男郎,看他不语,歪了歪头,请求神祇的原谅。

“崩”一声,心里那根弦断开了来。

蔡逯心里的荒草被猛地拔去,不是欣喜,反而是惶恐。

霎时那些记忆都涌到他的眼前来,一片赤红,还滴着血。不知不觉间,手掌就往下移了几分。

温热划过,停在了易灵愫的脖颈之上,无意识间用了半分力。

易灵愫该呼救,该推开蔡逯,该跑出去逃离。

可她没有,从始至终,她才是那个冷静的人,站在局外,看着蔡逯从清醒坛上被拉了下来,变成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疯子。

易灵愫难耐地呼了口气,“慎庭哥哥。”

而后一起到来的,是身后车夫的一声呼喊:“主子!”

两声传来,这才唤醒了蔡逯。

不过片刻,他又敛神成了捉摸不透的人。

“我有些事同车夫交代,你在此处先等我。”说罢,便匆匆离去,甚至叫人看不见身影。

易灵愫凭空踢了一脚,还没结束。

果然,一阵风吹来,褚尧看见了她,赶忙朝她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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